21深度｜法國政府瀕臨垮臺引發資產拋售，最後一刻奇蹟會發生嗎？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2024年6月，法國總統馬克龍解散國民議會，“孤注一擲”期望改變頹勢。

但命運和馬克龍開了一個玩笑，這場“政治豪賭”並未如他所願。馬克龍所在的中間派聯盟在選舉中失利，進入嚴重“跛腳鴨”狀態，動盪的種子從此埋下。

今年10月，法國總理巴尼耶提交了2025年預算草案，預算案的要點包括削減約400億歐元財政支出、通過加稅等措施增加近200億歐元財政收入等，但巴尼耶的這份預算草案一直未能獲得國民議會通過。

僵局之下，形勢開始逐漸失控，巴尼耶計劃強行推動不受歡迎的預算法案部分內容，極右翼“國民聯盟”擬聯合左派推翻現政府，預計即將提出不信任動議，法國政府瀕臨垮臺。

上海外國語大學歐盟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歐洲學會副秘書長忻華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今年夏天馬克龍要求舉行臨時國會大選，法國政治力量格局，特別是法國國會的政黨力量分佈格局高度極化和板塊化，這造成了法國政府的困境。同時，這也是傳統保守主義政治精英與草根階層支持的激進民粹主義政黨力量鬥爭的結果。目前來看，巴尼耶政府似乎很難出現轉機。

資本市場也在用錢投票。法國政局動盪引發該國資產遭遇拋售，10年期法德國債利差接近2012年以來最大。歐元兌美元一度下跌逾1%。

中國銀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王有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法國作爲歐洲的重要經濟體，其政局波動無疑會對市場產生顯著衝擊。首先，政治不確定性已經引發法國債券的拋售，這表明投資者對法國政治局勢的擔憂。其次，極右翼的“國民聯盟”提出的政策主張將加重政府財政和債務負擔，威脅長期經濟增長潛力，這進一步加劇了市場對法國經濟前景的擔憂。

短短5個月，法國陷入兩次嚴重危機，歐元區第二大經濟體如何破局？面臨重重挑戰的歐洲又將何去何從？

法國政局加劇歐洲困境

在與“國民聯盟”的財政案磋商談崩後，當地時間12月2日，巴尼耶宣佈，將動用憲法49.3條強行通過預算。

一石激起千層浪，法國左翼聯盟“新人民陣線”和極右翼“國民聯盟”均確認將支持對巴尼耶的不信任投票，兩方聯合足以推翻巴尼耶政府。

無獨有偶，德國和法國最近成了難兄難弟。隨着近期德國“紅綠燈”聯合政府散夥，歐洲經濟“火車頭”也走到了迷茫的十字路口。在經濟政策分歧導致德國執政聯盟解體後，明年2月德國將提前大選。在俄烏衝突延續、特朗普迎來第二任期的背景下，明年德國新政府將面臨更大考驗，選舉的結果將決定德國未來的政治與經濟方向，對歐洲和全球局勢都將產生深遠影響。

在歐元區前兩大經濟體德國和法國均陷入政局動盪背後，歐洲正陷入巨大的困境，一系列挑戰亟待化解。

忻華對記者表示，俄烏衝突延宕不休，2022年歐洲能源危機所引發的滯脹和經濟低迷的情況並未改觀，歐洲內部產業空心化的趨勢並未扭轉，其科技與經濟的國際競爭力不斷下滑的走向尚未改變，同時歐洲內部貧富差距不斷加大，不同的階層和族羣之間的矛盾愈加尖銳，因而政治極化現象有增無減，激進民粹主義的極右翼和極左翼政黨吸引了越來越多對現狀不滿的民衆支持，在歐盟和歐洲國家兩個層面的議會中，對各類涉及民生的議題的分歧和裂痕正在不斷加深。

展望未來，忻華預計，法德的內部政局可能會持續動盪下去，其內部的精英與普通民衆之間、建制派與反建制派之間、左右翼之間的矛盾與鬥爭很可能會更加激烈。特朗普的崛起可能導致美歐關係出現新的對立乃至衝突，進而使歐洲內部在美國的壓力下而出現進一步的四分五裂和更加劇烈的動盪；特朗普政府一旦對歐洲製造貿易摩擦，或者在烏克蘭問題上製造麻煩，歐洲內部將更亂象叢生。

“奇蹟”會發生嗎？

上週，巴尼耶政府已就預算草案作出讓步，宣佈放棄提高電力稅的計劃，但國民聯盟提出多項調整要求，包括根據通脹率提高養老金、削減對歐盟預算貢獻等。“國民聯盟”要求巴尼耶滿足其提高養老金等要求，否則將支持導致政府垮臺的不信任動議。

目前看出現轉機的希望似乎並不大，“國民聯盟”黨首巴爾德拉稱，除非“最後一刻出現奇蹟”，巴尼耶滿足其對預算問題的要求，否則該黨將迫使巴尼耶政府垮臺。

在反對派提交不信任動議後，法國議會需要間隔48小時才能開始辯論，同時不信任投票必須在辯論開始的3天內進行，不信任投票最快將在12月4日進行。如果不信任投票通過，巴尼耶將成爲1958年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成立以來任期最短的總理。

如果政府被推翻，部長們將繼續留守，而看守內閣將負責處理時事，其中可能包括避免政府停擺的緊急立法。然後馬克龍將任命新總理，但憲法沒有規定他做出新決定的時限。

需要注意的是，法國一年內不能舉行兩次國民議會選舉，這意味着法國政壇的僵局將持續很長時間。忻華分析稱，馬克龍目前能打的牌很少，激進左翼和激進右翼都對巴尼耶不滿，他所代表的中間力量並不足以阻止對這位總理及其內閣的不信任投票。目前來看，除非馬克龍自己辭職，促使法國重新舉行總統大選，否則無法阻止巴尼耶內閣倒臺的進程。

在忻華看來，法國政壇的動盪，特別是國會的黨爭、國會與行政當局之間的爭鬥，將會長期持續，直至馬克龍卸任。

歐元兌美元會否跌破平價？

在德國、法國政局動盪、歐元區經濟增長乏力之際，歐元兌美元距離平價關口已經十分接近。12月2日，歐元兌美元大跌1%至1.0469。

歐元也是過去幾個月G10貨幣中表現最差的之一，特朗普上任後徵收高額關稅的前景也可能對歐元區依賴出口的經濟體造成打擊。

Validus Risk Management合夥人Harry Woolman表示，鑑於特朗普政府保護主義政策下徵收關稅的前景，以及歐元區持續的經濟表現不佳，我們很可能會看到歐元兌美元再一次測試平價關口。

不過，也有觀點認爲現在判斷爲時過早。瑞銀全球財富管理全球外匯和大宗商品主管多米尼克·施奈德表示，歐洲經濟雖然“狀況不佳”，但也沒有萎縮，而美國經濟增長正在放緩。不過，他表示這確實仍是一個風險，“歐元兌美元跌至平價不是我們的基本預測，但顯然我們會持續關注和討論這一問題”。

在王有鑫看來，近期歐元兌美元走低主要受到法國和德國政局波動以及美國經濟相對強勁的影響。未來，歐元兌美元走勢取決於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一方面，如果歐元區經濟持續疲軟，而美國經濟保持穩定，那麼歐元兌美元可能繼續下跌。另一方面，如果歐元區能夠穩定政局，推動經濟增長，那麼歐元兌美元可能會止跌回升。

法國和德國陷入政局動盪，歐元區經濟相對疲軟，歐洲央行貨幣政策也在承受更大壓力，12月降息50個基點的呼聲出現。

歐洲央行將於12月12日公佈利率決議，一些歐洲央行官員認爲，12月降息25個基點是最有可能的結果。不過，法國央行行長維勒魯瓦指出，政策制定者應該保持開放立場。歐洲央行不需要具有限制性的貨幣政策，甚至可能不得不將利率降至可以刺激經濟增長的水平。

目前仍不能排除歐洲央行12月降息50個基點的可能性。摩根大通預測，歐洲央行將在12月降息50個基點，理由是經濟增長放緩、服務業通脹放緩以及貿易不確定性持續存在。

歐洲央行12月會降息50個基點嗎？王有鑫認爲，這取決於歐洲央行對歐元區政經形勢的判斷。如果歐洲央行認爲歐元區經濟增長乏力，通脹壓力較低，那麼大幅降息可能是一個合理的選擇。這取決於後續事態的發展。

官方層面，歐洲央行官員仍對12月降息幅度存在分歧，但可以確定的是，接下來歐洲央行的整體降息壓力已經大幅增加。根據LSEG Data & Analytics的數據，目前利率市場預計到2025年底，歐洲央行將總共降息150個基點。這與人們美聯儲的降息預期出現了巨大差異，市場預計到2025年底美聯儲僅會降息約75個基點。

展望未來，王有鑫分析稱，法國和德國作爲歐元區的核心成員國，政局波動無疑會對歐元區貨幣政策產生影響，將加劇歐元區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從而影響歐洲央行貨幣政策的制定和實施，迫使歐洲央行採取更加寬鬆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