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億人的自貿協定最終能否皆大歡喜

不久前，一場歷經20多年的艱難談判終於宣告結束。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與阿根廷、巴西、烏拉圭等南方共同市場（以下簡稱“南共市”）創始成員國總統共同宣佈就南共市—歐盟自由貿易協定文本達成一致，之後進入文本翻譯和法律審查階段，再由各方表決等。

看似皆大歡喜的局面，收穫的卻並非都是掌聲。事實上，歐盟各成員國對該自貿協定的態度分歧極大，不同行業有喜有憂——一份自貿協定，成了許多人的“意難平”。

南共市成立於1991年，各成員國之間絕大部分商品實行無關稅自由貿易，並執行統一的對外關稅政策。1999年，歐盟與南共市開啓自貿磋商，2004年雙方因分歧嚴重一度中止談判。2010年，談判重啓，直至去年年底宣佈達成自貿協定。

該協定對歐盟和南共市意義重大。如果被批准實施，該自貿協定將覆蓋約7.5億人。有機構測算，協定將推動歐盟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0.1%至0.3%；協定生效當年可爲歐盟節省約40億歐元的關稅，此後節省金額還會逐年增加，預計6萬多家歐洲企業將受益。南共市國家也將在增加出口、吸引投資、促進就業等方面受益良多。巴西智庫應用經濟研究所稱，該協定將促進巴西GDP增長0.46%，投資增長1.5%。因此，歐盟和南共市都有動力推動該協定落地。

西班牙和德國是歐盟成員國中最堅定的支持者。因爲語言、文化與衆多南美國家相通，西班牙商品進入南美市場具有天然優勢。西班牙政府希望本國的葡萄酒、橄欖油等產品藉助該協定獲得更大市場。西班牙農業、漁業和食品大臣路易斯·普拉納斯表示：“歐盟與南共市達成的自貿協定，有助於擴大西班牙農產品的出口，還能加深歐盟與拉美的經濟合作。”西班牙首相桑切斯稱：“該協定在歐洲與拉美之間建立起一座前所未有的經濟橋樑。”

作爲製造業強國的德國，也從中看到了巨大商機。南美製造業較爲落後，製造業產品大量依賴進口。但是目前南共市對外來製造業產品徵收較高關稅，限制了外來產品價格競爭力，如汽車和汽車零部件關稅爲35%、機械關稅爲14%到20%、化學品關稅爲18%。自貿協定若能順利實施，將幫助德國製造業產品以更具競爭力的價格進入南美市場。特別是在衆多德國大型企業深陷困境的當下，打開南美市場的銷路對德國經濟至關重要。

這麼看，各方從自貿協定中獲得的好處確實不少。那有沒有誰需要爲此付出代價呢？

有。歐洲農業就表示“很受傷”。

根據該協定，南共市國家的農產品、牛肉、家禽和穀物等進入歐盟的關稅將大大降低。歐洲農業界人士稱，南美國家的農業生產成本較低，農產品在低關稅情況下進入歐盟市場，將擠壓歐洲本土農產品的市場份額。此外，南美國家的農產品標準低於歐盟標準，一些國家的農戶在種植和養殖過程中使用過量激素和殺蟲劑，如果放任此類產品大規模進入歐盟市場，勢必影響本土農業。

面對可能到來的衝擊，歐洲農民坐不住了。他們認爲，德國等工業國家享受了自貿協定帶來的諸多好處，負面效應卻“全部由農業和農民承擔”。不過，說“全部”有些絕對了。歐盟事實上考慮到了農民的利益和訴求。例如，協定相關條款中規定，將爲減免南美農產品進口關稅設置4年到10年的過渡期，並計劃設立10億歐元儲備金，補貼歐洲農民的損失。但是，類似條款並沒有得到歐洲農民的廣泛支持。

自貿協定對不同產業的影響大相徑庭，不僅導致各行業從業者態度各異，也使不同經濟結構的歐盟成員國立場難以統一。

作爲歐洲最大的農業國，法國對該協定的批評尤爲激烈。法國有45萬個農場和70萬名農民，農業產值高達729億歐元，是世界上主要的農產品出口國之一。如果南美農產品大量進入歐洲，將與法國農產品形成直接競爭，勢必影響法國農產品在本國以及其他歐洲國家的銷售。此外，法國農業與其他產業緊密相連，形成了龐大的產業鏈。葡萄酒產業、奶製品產業等農產品加工業都高度依賴農業發展，農業機械製造、化肥農藥生產、農產品運輸等產業也與農業興衰緊密相關。因此，如果農業受到衝擊，對法國經濟的影響不可小覷。

波蘭對歐盟與南共市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態度也頗爲消極。烏克蘭危機發生後，歐盟建立了一條途經中東歐國家的“歐盟—烏克蘭團結通道”，幫助轉運出口的烏克蘭糧食。但是由於運輸成本較高等原因，一些本應銷往歐洲其他國家的糧食，於運輸途中就在波蘭等過境國家就地低價銷售，引發當地農民不滿。因此，波蘭農民對外來低價農產品的抵制情緒十分強烈，自然也不會歡迎南美的低價農產品進入當地市場。

洶涌的民意，讓兩國政府不得不表態。法國方面表示，反對歐盟與南共市按當前文案簽署自貿協定，並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我一直保護我們的農民。關於南共市—歐盟自由貿易協定，我們的態度堅定而明確：我們擁有優質農業，併爲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和許多其他歐洲人一樣，我們希望保護它。”

根據歐盟規定，南共市—歐盟自由貿易協定需要得到27個歐盟成員國中至少15個成員國的批准，並且需要獲得歐洲議會投票通過，方可生效。在此背景下，以德國爲代表的協定支持方和以法國爲代表的協定反對方，都在想方設法動員更多國家和自己站在一起。觀察人士稱，作爲歐盟第三大成員國的意大利，目前正成爲各方積極爭取的對象。不過，意大利內部對該協定的立場也不一致。意大利農業部長就明確要求協定條款加強對南美農產品的約束，而意大利外交部長則對協定表示贊成。可以預見的是，歐盟內部圍繞該協定的博弈，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本文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袁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