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理由

攝影/衣若蘭

自從我們家從臺北市信義區搬到深澳灣以後,已有數不清的鄉親朋友問我,爲何要搬來這裡。問到連小娃在旁邊聽了,都能夠再複述給公園裡的陌生人,他小baby的時候原來住在臺北,後來搬到深澳。問到有時我已失去不斷重複回答的耐心。

但是,爲什麼不?爲什麼鄉間人們對自己的環境不感自豪、缺乏信心?

猶記裝修老房舍期間,小娃每個週末皆很期待來這兒探訪她的新朋友,鄰居那對小姊妹聽到我們車子開進巷內,每每雀躍地喊着小娃的名字,有時車子還沒停穩,就有人上前來迎接她。小姊妹的家族常慶生,我們總分得到糕點與喜悅。有時我在前庭看書,一會兒桌上就出現幾條冷凍魚。

2015年初的某個週末,從漁村整理房子回到城裡,我跟另一半簡短說了一句話:「我們搬家吧!」他睜大了雙眼,等我吐出這句話,已經一年多。天龍熟女對於從未有過的全然鄉居生活,需要一點時間觀察與準備。

這幾年陪着小娃在海灣長大,人到中年而來的新經驗,其實偶爾喚起自己許久不再想起,孩童時代四獸山腳下的印象。我隨着父母早起攀龍山洞,夏日和弟弟在小溪流觀水蛇,想辦法捕捉樹上彷彿聲嘶力竭的蟬。一羣孩子堆沙給螞蟻做城堡,還有偷拔搞不清楚是誰種的芭樂,嚐了一口未成熟的乾澀果味。有時候小賊行動,被僅存的「矮房子」門口那隻大白鵝發覺,害怕被牠擰,夾腿溜走。

這些久遠的記憶,讓我愈加確定,一個人對萬物的感覺與疼惜,與他全然浸淫於大自然的切膚感受,緊密相關。在深澳灣有這個讓小娃得以終日生活于山海之間的機會,怎能錯過?小娃未來是否會在臺灣完成學業或成家立業,誰能預期,但無論如何,至少爲人父母能給她的,是教室裡學不到、書本上無法感受的生態自然。

未來有一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夢醒時分,她或許會突然念起兒時與熱帶魚在水中共舞、攀象鼻巖、嘗海藻、舔海鹽、賞飛鷹、觀潮汐、聽鳥語,還有那個影像無法留住、只有她自己獨享的花草香。

愛一個孩子,你不會天天掛在嘴邊,而是用心去觀察,用行動去表達。愛臺灣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