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大將臧卓回憶錄——公推蔣百里出任校長（三）

所謂物色校長，仍不出段氏夾袋中人選，自爲各方所不同意。於是，由各省都督代表公推蔣百里氏。蔣名方震，字百里，晚號澹寧，浙江海寧縣峽石鎮人。留學日本士官第三期卒業，曾在日本及德國軍中服務，爲當時異數，德元師興登堡嘗賞識之。時方三十，早負盛名，段氏自不能拒。

刷新人事新氣象

惟蔣與蔡松坡同爲梁任公門生，兩賢相得。事前鬆坡曾邀百里爲雲南省長，至是蔣乃電詢蔡之意見，得覆謂：「軍校校長重於省長。」議遂定。宋幾即由袁總統明令任命蔣方震爲陸軍軍官學校校長。此其經過情形也。

大抵事之造因順者，其發展易；而造因逆者，則阻力大。以段氏之桀驁，自不甘屈服於新起各督與軍校學生，而隱忍一時者，勢也。以蔣氏之英明，亦深知事出勉強，終難爲當局所信賴，而力任其難者，情也。劫於勢，則計圖報復。屈於情，則矢志犧牲。蔣氏之出任校長，終以遭遇困難而飲彈自殺者，蓋所以報公推之知遇，而答學生之愛戴，慰情於無可奈何者也。

蔣氏到校之第一日，集合全校官佐學生於尚武堂前，發表就職訓辭，大意如左：「今世之談陸軍者，不曰德國，即曰日本。這兩國我皆到過，其軍隊我皆深入考察過，他們的人也不是三頭六臂，他們的辦法也沒有甚麼玄妙出奇，不過他們能本着愛國精神，上下一心，不斷的努力，所以能有那樣的成就。我相信我們的智慧能力，決不後人。

我更不相信我們的國家終於貧窮，我們的軍隊終不如人。我此次奉命來長本校，一定要使本校爲最完整之軍校，使在學諸君爲最優秀之軍官。將來治軍，能訓練出最精銳良好之軍隊。我必當獻身於這一任務，實踐斯言！萬一不效，當自戕以謝天下！」

蔣氏自就職後，首先刷新人事，以張承禮（字耀廷，留日士官畢業，洪憲討袁之役任四川督辦戴戡之參謀長，死於難）爲教育長；王興文（留日士官，後在東北治軍）爲步兵科長；臧式毅（日本騎兵專門學校畢業，後在海珠遇難）爲砲兵科長；虞克震爲工兵科長；楊祖德爲輜重科教務長。各科故官，則有馬林、張楠、楊言昌、楊邦藩、成桄、張翼鵬……等數十人，分任各科教官，皆軍界一時知名之士。又指定專門人員編纂課程，補充教育器材。半載之間，辦事謹嚴，精神爲之一振。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蔣氏正忙得興高彩烈，學生們正覺得歡騰鼓舞的時候，陸軍部方面陰謀手段來了。在民二暑假前幾個月，陸軍部對校中呈請事件，概予挑剔批駁，不留餘地。甚至校長職權內應予施行呈請備案之件，或職官請假業經校長覈准者，亦一概不準，極盡掣肘之能事。此不特對校長威有有關，實際上亦感到動輒得咎。蔣氏受此精神上之打擊，外無以對各省軍事當軸屬望之殷；內無以慰學子喁喁之望。不知其內心經幾度思維，幾番輾轉，乃決心爲壯烈之犧牲，以作當頭之棒喝！

民國2年6月某日晨，蔣氏命令全體學生，集合於尚武堂前，聽候訓話。須臾蔣氏服將官制服，披紅內裡大衣，立堂前臺上，以嚴肅之儀容，徹昂之聲調，慷慨而言曰：「大家聽道！我國人辦事，常大一種說法：『合則留，不合則去！』這是逃避責任，希圖取巧的藉口。要知道此處不合，他處還是不合，去又去到那裡呢？」

自戕以謝天下

講到此，驀地喊一聲口令：「不動！」他跟即轉入臺後屏風夾道中，就聽到槍聲砰的一聲，已倒臥在血泊中了。在前面的同學先就哭喊起「校長自槍了！」於是，全隊混亂，1000餘人圍着尚武堂呼號痛哭，感情激發，血淚僨流，莫知所措，逾時，有人高呼道：「快救校長呀！快送醫院呀！哭沒有用呀！」更有人高呼道：「我們要替校長報仇呀！我們要向袁總統控訴呀！」到這時大家才把他老人家送到保定醫院，才稍稍安靜下來。

同學們親眼看見這一幕血淚的舉動，馬上就開會集議，推舉代表，起草文電，上書袁總統，控告陸軍總長段祺瑞嗾使軍學司長魏宗瀚、教育科長丁錦（字慕韓）蓄意留難，逼死蔣百里。袁氏迫於公憤，經發表明令，特派總統府侍從武官長陸軍上將蔭昌、參謀次長代理部務（時黎元洪遙領參謀總長）陳宧秉公查辦。這是保定軍校與段祺瑞短兵相接的第二次風潮。（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