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雲:市場會接受潑辣強勢的女人

從左至右:趙越、步驚雲、山河

脫口秀演員步驚雲,可不僅是起了一個霸氣的名字。

在她的段子裡,她就是強勢潑辣“本尊”:老公,是她大學第一個月就自己追到手的;脫口秀是她放棄了穩定工作自己選的;第一場開放麥她就開始吐槽老公……

後來她上了《脫口秀大會》,吐槽老公的段子引起了爭議。有人覺得她替已婚已育的女人發聲,把婚姻中那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瑣事、痛點講了出來;有人卻覺得她太強勢,還有人看不慣她的颱風,大嗓門、語速快,“女演員嘛,應該可愛一點,溫柔一點”……

在正在播出的《脫口秀和Ta的朋友》中,她把自己的煩惱、轉變濃縮成一句話寫進了淘汰感言。“有些人覺得,我在舞臺上不討喜,希望我改一下,說女演員在臺上要收斂一點、可愛一點,我希望他們不要再說了,我永遠不會改。我覺得市場會接受潑辣強勢的女人。”

舞臺起步

被同行稱讚“太適合幹這個了”

步驚雲這個名字,是QQ時代,她給自己註冊時起的網名。名字來自於她的童年“男神”、香港同名武俠漫畫改編的電視劇《風雲》裡的主人公。此後,她一直沒改過網名,QQ叫“步驚雲”,微信還叫“步驚雲”。

這個網名,讓她付出過一點“代價”。那時班上女同學的QQ名字都很夢幻,像“水晶之戀”“紫色葡萄”。而她的名字太過霸氣,因此加她QQ好友的人不多。不過,這點代價也不算什麼,畢竟她上大學第一個月就追到了現在的老公。在脫口秀女演員的聊天播客《小fool人》裡,她講起這段經歷,兩人是大學同學,她對老公是一見鍾情,動用所有人脈打聽到對方還沒有女朋友後,步驚雲決定“先下手爲強”。過程就像她在段子裡所說的,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把下晚自習的老公堵到了牆角,直接表白了。步驚雲形容這段關係,是全系最外向的女生追到了全系最內向的男生。

大學畢業後不久,兩個人就結婚。他們婚後的生活也會有瑣事和爭執,於是,她就把這些都寫進了自己的段子。2020年,西安本地的一家喜劇廠牌發佈招新計劃。步驚雲交了一篇文字稿,內容是吐槽丈夫。她原本沒抱什麼希望,但卻很快接到一家當地俱樂部邀請,去說了一次開放麥(脫口秀的一種形式)。演完後就得到了其他脫口秀演員的認可:“姐,你太適合幹這個了。”

遭遇爭議

認清自己過不擰巴的生活

4個月後,她上了《脫口秀大會4》,講的還是老公摳門。賽前她被預測是當場比賽最大的黑馬,賽中卻因爲只獲得三位領笑員的拍燈,必須接受一對一對決才能晉級。步驚雲選擇對戰的對象是張駿。她給出的理由是,“我喜歡帥哥”。結果,她輸了,被淘汰。

一回酒店,步驚雲就哭了。讓她難受的不是被淘汰,而是一種信念被打破。當時要對戰時,現場的很多觀衆和選手都在喊,“踩玲踩玲(張踩鈴,另一位已婚女選手)”,大家希望兩個女脫口秀演員對決,這讓步驚雲很難受,“爲什麼大家會認爲同賽道的兩個女選手只能存活一個?爲什麼大家會默認女選手只能找女選手才公平?”

那段時間,步驚雲的段子也遭到一些爭議,有人覺得她揪着老公吐槽太過分了,有人嫌她不夠獨立,就是個傳統女性。

賽後,步驚雲叛逆了。她決定“拋夫棄女”,做“獨立女性”。那段時間,她在上海租了房,全職講脫口秀。那8個月,步驚雲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進步,唯一看清的是,自己是一個離不開家的人。“我以前覺得,說自己熱愛家庭,很不符合現代人對獨立女性的定義。但我就是愛我的先生、孩子,愛我媽,我還喜歡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感覺。我想通了,真沒必要聽網上某些聲音硬逼自己變成那種自由,孤獨的人。認清自己,不擰巴地活在自己最舒服的狀態裡,纔是我的目標。”

創辦品牌

作爲女主理人給女脫口秀演員創造機會

步驚雲決定回西安,做自己的脫口秀廠牌——喜歡脫口秀。這也是基於她對脫口秀市場的觀察,“全國80%的脫口秀市場被男演員佔據,爲什麼我們不能多給女脫口秀演員一點機會?”

女主理人對脫口秀廠牌會有什麼不同的影響嗎?步驚雲觀察,“女主理人會做全女性脫口秀演員的主題演出。”

“喜歡脫口秀”俱樂部的臺口掛着一行標語,“女演員上去發光吧”,這個目標的達成需要主理人、演員、觀衆齊心合作。步驚雲記得,自己策劃的西安首個脫口秀女性主題演出——“女生不設限”。讓她驚訝的是,當天雖然是女演員專場,觀衆卻有1/3是男生,還有人是坐着輪椅、架着拐來的。“我覺得觀衆是真是要培養的,只要你認真策劃、經營,完全可以培養出一批真的想聽女演員講段子的觀衆。”

讓她更高興的是,女性專場還吸引到了此前從來不來看脫口秀的羣體。“以前很少有成家的女性來看脫口秀,我自己的同學,她們也會說,‘我好想去看你的演出,但是我得在家帶孩子’。開了女性專場以後,有媽媽帶着孩子來看,還有女兒帶着媽媽來看。在生活中,她們不可能那樣去吐槽老公、吐槽爸爸,我們覺得替她們發了聲。”

照顧隊友

帶着團隊上節目如姐如媽

做自己的廠牌也讓步驚雲培養起自己的脫口秀團隊,今年《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節目中,她帶着山河、趙越一起參賽。用山河的話說,“步姐的照顧是全方位的,如姐如媽。”

賽前,她提醒他們,“你們倆上了節目之後首先要擺平自己的心態,咱現在是‘藝人’了,不是線下的演員,你線下演涼了、演砸了,就那100多人知道你沒演好,可你上了節目,你演得好不好,都會聽到千萬種聲音質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幫着山河、趙越調整段子。以前山河經常在段子裡調侃自己胖,說自己有身材焦慮,步驚雲就問,“山河你真的焦慮嗎?還是身邊的人說你胖,你也覺得胖是不對的?”當時,山河手裡正捧着一大杯奶茶,她想了想回答,“步姐,我其實不焦慮。”“不焦慮你就按不焦慮去寫,沒必要順着觀衆的喜好調侃自己。”

比賽之外,她的提醒更是隨時隨地,“不要亂吃東西,比賽拉肚子怎麼辦”“不要喝冷飲,嗓子啞了怎麼辦”“打車不要總看手機,你得多看看司機狀態,深夜他們也會困”……

提醒多了,步驚雲也會覺得自己好囉嗦,“媽味”很重,但不說自己又不放心,“我沒有成功的經驗,但是我失敗的經歷足夠多。如果我踩了一個坑,你倆再踩一遍,那我前兩年參賽挨的罵不就白捱了!”

在步驚雲眼裡,山河、趙越是兩個“小朋友”,真誠但都挺怕生。“山河以前在小紅書上收到一個差評都會崩潰,趙越線下講脫口秀的時候,都不敢接臺下觀衆的話。”但他們倆都非常熱愛脫口秀。山河說,自己在韓國留學的時候,回國講脫口秀是支撐她學下去的動力。趙越則通過脫口秀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趙越在段子裡說,自己第一次坐高鐵是託了脫口秀的福,那是他第一次出陝西省去外地演出,對方給他買的票。在高鐵上,他全程沒捨得睡覺,一直用手機拍窗外的風景。步驚雲至今還記得,趙越當時的興奮,“他說步姐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坐高鐵,我才知道原來隧道都是黑的,但卻是不一樣的黑。”下高鐵的時候,趙越的手機都沒電了,一直在感嘆“脫口秀真好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工作?”

“脫口秀就是這麼神奇的工作,它讓山河、趙越這樣的普通人走上了舞臺,去講自己的生活,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步驚雲說。

再上賽場

已婚女人的生活煩惱值得說說

今年是步驚雲第三次走上脫口秀的賽場。有了兩年線下的經驗,她的素材內容更加多元。她說自己看離婚綜藝,沒法共情有錢人的苦惱,“婚姻中情緒問題是小事,更多的是勞動分配問題”;她吐槽某些寶媽的育兒觀念,“明明你家孩子在欺負其他孩子,你還跑去跟人家說‘哥哥不是欺負你,他其實是喜歡你,只是不懂得表達’”;她還替媽媽感到不值,埋怨老爸“不能提供任何情緒價值,還要享受我媽的勞動價值”,這樣的父母愛情“我媽呼出的氣都是天然氣,我爸則是一個行走的打火機”……

幾個段子,雖然爲步驚雲創造了歷史最佳戰績,但其實每次對決,她的票數並不高,都屬於“涉險過關”。原因其實她早就知道,“比賽前,編導就建議我,不要講孩子的話題,現場觀衆可能不太喜歡。”

現場觀衆大部分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他們喜歡聽什麼,步驚雲不是不知道,但她覺得,已婚已育女人的生活煩惱也值得說一說。“已婚女人生活中的煩惱大多數都是來自於家庭,以前這種煩惱被忽略了,大家覺得婆婆媽媽的事情都不是事,都是女人理所應當負的責任。可是爲什麼脫口秀舞臺上,男人講打車難、講健身都能引起共鳴,女人講老公、講家庭、講孩子就成了很小衆、非主流的話題,我不理解。”步驚雲講孩子那期,兜裡是揣着淘汰感言上臺的。“我就想我哪怕被淘汰了,我也得講孩子的話題。”

相比往年,今年的女脫口秀演員數量有了明顯提升。越來越多的女性拿起話筒,講起催婚、重男輕女、性別刻板印象、女性繼承權等這些一直被認爲是“小衆”,但實則是佔據人口數量約1/2的女性議題。

步驚雲覺得這一方面證明女演員確實是有能力的,只要有舞臺她們就能發光。另一方面,大家現在聚焦女性議題,還只是一個開始。成熟的脫口秀市場,還應該包括一個更廣闊的女性視角看到的世界。

“男女觀察世界本來就是不同的。有一次,我和老公騎電動車回家,就看見路上有個大哥,他騎的共享單車車座都沒了,大哥就在那兒掏着騎,騎了兩站路,老公一邊看一邊拿出手機拍了個背影,‘這大哥技術太厲害了。’我看着當時眼淚都下來了。我想的是,沒車座他還這麼辛苦地騎,這可太心酸了,他是誰的父親,又是誰的兒子啊……你看,男人跟女人看到的世界就是不一樣的,是不是。”

文/本報記者祖薇薇統籌/滿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