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禁止出國的國寶級神作來上海了:見一眼少一眼
這個秋天,上海又迎來了一位國際“頂流”
——英國國寶級藝術家透納。
他是第一位被民衆投票印在英鎊上的藝術家,
英國最權威藝術獎項“透納獎”便是以他命名。
他的《藍色的瑞吉山,日出》,
是英國史上最昂貴的水彩畫,
爲了防止它流出海外,國家一度下發臨時出口禁令。
他被認爲是印象派鼻祖,對後世影響深遠,
據傳,莫奈舉世聞名的《日出·印象》
便是受他影響而作。
“對話透納:崇高的迴響”,浦東美術館展覽現場,2024
2024年10月,
英國泰特美術館帶着透納的80餘幅真跡,
和一衆受其影響的當代藝術大師作品,
在上海浦東美術館開啓全球巡展的亞洲首站。
這是全球同類題材展覽中規模最大的一次,
英國外交發展大臣戴維·拉米在訪華期間也前來觀展
出於對畫作的保護,
本次所有水彩作品將在巡展結束後,
被收回倉庫 “休眠”,
錯過只能再等十年。
世界上最出色的水彩畫之一《藍色瑞吉山 日出》原作
此外,80歲傳奇非洲藝術家
艾爾·阿納祖的個展也同期展出,
是浦美開館以來規模最大的裝置展。
“紅月之後” 第三幕《牆》,浦東美術館中央展廳,2024
一條來到浦東美術館,
與泰特美術館國際項目策展人
伊麗莎白·布魯克、凱特琳·芬納提,
聊了聊這場重磅藝術盛宴背後的故事。
編輯:鄧涵竹
責編:陳子文
透納的自畫像被印在2020年發行的20英鎊紙幣上
2020年,英國人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將一位藝術家的肖像和作品印在了英鎊紙幣上。在此之前,英鎊上的肖像大都是政治家、科學家。這位藝術家便是在英國家喻戶曉的透納,而他身後是作品《被拖去解體的戰艦無畏號》,在2005年被票選爲“英國最偉大的畫作”。
“在英國,你去上學就一定會學到透納。”泰特美術館國際項目高級策展人伊麗莎白·布魯克告訴一條。這位浪漫主義風景畫家,被評價爲“現代藝術之父”,不僅對英國藝術界影響深遠,更被認爲是印象派的鼻祖和抽象主義的先驅。
泰特美術館特別爲浦美定製的透納紀錄片,
以新穎的三折屏形式放映
2024年10月,英國泰特美術館從館藏中精選出最核心的80餘幅透納真跡、10餘件當代藝術大師的作品來到上海浦東美術館,開啓“對話透納:崇高的迴響” 全球巡展的亞洲首站。這是首次有如此大量且重磅的透納原作被帶到中國展出。
而讓這次觀展機會更爲難得的是,出於對畫作的保護,本次所有水彩畫作品將在巡展結束後被收回泰特倉庫, “休眠”長達十年。
每個單元都有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與透納的作品形成呼應
展覽按透納的藝術生涯劃分成8個主題單元,他與當代藝術家之間的跨時代對話串聯其間。
從英國風景、阿爾卑斯山、到“崇高之城”威尼斯,透納旅途中的風景、畫中出神入化的光影與自然的崇高之美全景式呈現在觀衆面前。
“在透納的時代,風景畫並不被認爲是一種高雅藝術,歷史畫纔是。” 布魯克說,而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透納以一己之力使風景畫的地位得以與歷史畫比肩。”
透納首次造訪英格蘭北部後的主要畫作之一
《坎伯蘭康尼斯頓荒山的清晨》 1798年展出,布面油畫
透納最早一批展出的有關威尼斯的油畫《威尼斯嘆息橋、總督宮及海關大樓:正在畫畫的卡納萊託》
1833年展出,桃花心木板上油畫
透納1775年出生於英國倫敦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一名理髮師。
他童年便展露藝術天賦,14歲被英國皇家美術學院錄取,21歲展出首幅油畫作品《海上漁夫》,26歲當選研究院院士,29歲在倫敦哈利街開設畫廊。意大利雕塑家安東尼奧·卡諾瓦參觀過畫廊後,感嘆透納是“偉大的天才”。“透納生前就已經功成名就,十分富有。” 布魯克告訴一條。
在耀眼的光環背後,透納則是一位特立獨行的“藝術怪人”。他不喜社交,一生未婚,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旅行和作畫,到哪都帶着速寫本和繪畫工具(透納的速寫本也在本次展覽中展出),曾爲了畫出冰川風景,親自爬到極其危險的冰層上速寫。
“他肯定不是人們在皇家藝術學院習慣見到的那種人。”布魯克說,“但他是一個敏感而浪漫的人,對周圍的世界有着細膩而美好的理解。”
電影《透納先生》片段
透納爬上冰川創作的《蒙特維冰川上的布萊爾小屋》
1802年,紙上水粉、石墨和水彩;
《從冰海向上望塔庫爾針峰》
1802年,紙上水粉、粉筆、水彩及石墨
1851年的一個冬日,透納在切爾西的家中永遠合上了雙眼。離世前,他立了份遺囑,將近300幅油畫和約30000幅素描、水彩作品遺贈給國家。這是英國國家美術館有史以來收到最大的一筆藝術捐贈。
“他在當下的重要程度不亞於200年前。”布魯克強調,“英國藝術最高獎項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透納獎’ ,是頒給那些在自己的領域中具有創新性、前瞻性,勇於探索的藝術家的。以透納命名,是因爲透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透納《藍色的瑞吉山,日出》1842年,紙上水彩
一、英國史上最貴水彩畫,錯過再等十年
《藍色的瑞吉山,日出》被認爲是世界上最好的水彩畫之一,同時也是英國有史以來最昂貴的水彩畫,在2006年的一場拍賣會上以創紀錄的580萬英鎊成交。
2007年,爲避免這幅畫流出海外,英國文化部長對它實施了臨時出口禁令,藝術基金會和泰特美術館則在網上向公衆發起籌款活動。最終,有超過11000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蔘與了捐款,成功籌得超過50萬英鎊。隨後,泰特在申請了合規的稅收減免後,以國家的名義用495萬英鎊收購了這幅畫,這幅傳世經典得以留在英國。
水彩畫對光照有更高的要求,更難保存,也因此更爲珍貴。在這幅畫中,透納使用“薄塗法”,讓畫中景色空氣般輕盈,如詩如夢。
“一間暗室”,浦東美術館展覽現場,2024
《月光,米爾班克習作》曾於1797年展出,桃花心木板上油畫
凱蒂·帕特森《全食》2015年,印刷鏡面球,電機和燈
二、月亮、木星與全食
透納的《月光,米爾班克習作》,優美的月夜風景中暗藏玄機。“月亮上方的小點其實是木星,當代占星家能夠通過木星在天空中的精確位置,來驗證這幅作品的確切日期和時間。這真正體現了透納對自然現象背後的科學的關注。” 布魯克解釋。
當代藝術家凱蒂·帕特森的作品《全食》與之形成奇妙呼應。“《全食》的鏡球上有一萬塊鏡面瓷磚,每塊瓷磚都顯示不同的日食圖像。這些鏡子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1778 年,那時透納三歲。所以這個球上可能有透納親身感受過的月亮。”
以自然展現崇高的《海與天空》約1835年,紙上水彩;
《懸崖上一座廢棄城堡的風景畫》1792-93年,紙上石墨及水彩
“崇高”最早是由18世紀的哲學家埃德蒙·伯克提出的哲學概念。
作爲美學概念,它是指當人類觀賞描繪自然的藝術作品時,
產生的敬畏、震撼、甚至恐懼等情感。
透納《爲幽冥號捕鯨船歡呼,又是一條大魚!》
1846年展出,布面油畫
三、崇高美學的代表作
《爲幽冥號捕鯨船歡呼,又是一條大魚!》是另一幅舉世聞名的油畫,策展團隊做了很大努力才把它從泰特的牆上取下帶到中國,“因爲它太受歡迎了。”
布魯克講述了這艘船背後的故事:“這是第一次試圖橫渡北大西洋的那艘船。人們使用了當時最好的技術,但沒有成功,船被冰凍住了,所有船員都不幸遇難。”這幅畫展現了捕鯨者與巨鯨搏鬥的場面,甚至可以看到鯨魚被屠宰的殘酷細節,卻仍美得讓人折服。
透納並不僅是簡單地描繪風景,他以對自然力量淋漓盡致的刻畫展現了極致的崇高美學,這幅“幽冥號”便是最著名的代表之一。
透納《格勞賓登州的一次雪崩》1810年展出,布面油畫
奧拉維爾·埃利亞鬆《你的雙重燈塔投射》2002年,不鏽鋼、木材、熒光燈、彩色濾光片 ( 紅、綠、藍 )、投影濾光片(白、黑)、控制單元
四、一幅畫,感受雪崩的地動山搖
當代藝術明星奧利弗·埃利亞鬆的《你的雙重燈塔投射》,靈感源於透納的《格勞賓登州的一次雪崩》。通過讓觀衆置身於大面積的彩色燈光,埃利亞鬆希望重現維多利亞時代的觀衆在觀看透納畫作時的震撼感受。
這幅畫將雪崩時地動山搖的場景描繪得無比逼真,動態的畫面讓觀者彷彿身臨其境。“以我們今天所掌握的技術,即使我們沒有親眼見過雪崩,我們也能瞭解雪崩的樣子,但這對於維多利亞時代的觀衆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他們以前從未在那樣的山上見過那樣的雪。” 布魯克解釋。
馬克·羅斯科《無題》1969年,紙上丙烯
透納《三幅海景畫》約1827年,布面油畫
五、抽象派大師的玩笑
展覽的壓軸之作是《無題》,馬克·羅斯科最著名的抽象畫作品。羅斯科是抽象表現主義領軍人物和色域繪畫的先驅,喜歡在簡單構圖中運用大面積的扁平、飽和色彩,賦予抽象的畫作強烈的表現力和情感效果。美國藝術評論家羅伯特·羅森布魯姆評價他運用的水平色域 “將我們帶入了超越理性的崇高之境”。
羅斯科十分喜愛透納的作品,在談及透納對他創作這幅抽象畫的啓發時,他開玩笑說:透納這個人從我這裡學到了很多東西。”
阿納祖“紅月之後”展覽現場,上海浦東美術館,2024
從透納的展廳來到入口大廳和中央展廳,便是傳奇藝術家艾爾·阿納祖的個展。
阿納祖今年八十歲,是非洲最傑出的藝術家之一,他在2015年獲得了威尼斯雙年展終身成就金獅獎。像透納一樣,他以藝術映射宏大的社會議題。他擅長“變廢爲寶”:通過回收、重塑廢棄的材料,賦予它們全新的生命和意義。
藝術家艾爾·阿納祖,攝影 © Tate (Lucy Green)
阿納祖於1944年出生在加納一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策展人凱特琳·芬納提介紹,“他的母親自學過時裝設計,還有家人是詩人和鼓手。在這樣的世界裡長大,創造性的自我表達成爲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阿納祖曾親眼見證加納共和國的獨立和非洲去殖民化的歷史進程,這深深影響了他的創作。本次展品就是阿納祖以跨大西洋奴隸貿易爲靈感,創作出的一場殖民貿易、權力結構、人類遷徙和生存歷史相互交織的非歐史詩。
宏大的雕塑裝置由成千上萬個金屬瓶蓋和碎片拼接而成
阿納祖收集載有這段殘酷歷史的廢棄材料,比如當時製作的酒瓶瓶蓋,湊近看還可以辨認出許多當年的品牌標識。他將成千上萬個鋁製瓶蓋揉皺,壓扁,用銅絲編織在一起,成爲全新的整體。“藝術是我們擁有的最強大的集體記憶工具之一,” 芬納提說。“它不僅可以銘記我們的過去,還可以賦予人們力量,激發變革。”
“阿納祖的作品以商品流通暗示人類遷徙,這跟中國出口貿易的高速發展十分相關。” 芬納提說,“我們希望全世界不同背景的人們通過這種流動性找到聯結。”
爲將這些巨大裝置帶來中國,泰特做了大量研究,歷時兩個月將它們從倫敦海運到上海。《紅月之後》也成爲浦美開館以來規模最大的裝置展。
“紅月之後” 第一幕《浪》,上海浦東美術館,2024
“紅月之後” 第二幕《世界》,上海浦東美術館,2024
這場展覽設計巧妙,觀衆在每個樓層和角度都可以獲得獨一無二的觀看體驗。美術館爲第一幕《浪》首次運用了入口大廳,讓觀衆置身於波浪般的巨型懸掛物中,可以看到“河流的自然曲線呼應着熙熙攘攘的港口文化。”
來到二樓,沿着橫窗緩步向前,可以觀察到第二幕《世界》隨不同角度變換的壯觀形態。“從遠處看,(《世界》)像一羣抽象之物,以一種不連貫的方式懸掛着。但當你從一個非常特別的角度看它時,它實際上形成了一個圓。當他們組合在一起時,看起來就像世界、月亮或太陽。”芬納提說,“可以確信,這象徵着我們大家相聚在一起。”
“紅月之後” 第三幕《牆》,上海浦東美術館,2024
最後,在地下一層的中央展廳,可以近距離地觀賞到第三幕《牆》,它也是浦美迄今展出過最大的裝置作品。一堵巨大的牆在中央展廳拔地而起,正面翻滾着黑色海浪,背面則如同一場色彩和紋理的海嘯,直衝銀色的天空,以極具衝擊力的表現形式傳遞着希望。
阿納祖認爲觀衆組成了他的作品的一部分。他希望觀衆融入其中,感受流動,將自己的故事編織進這場宏大的藝術史詩,繼而一同展望、構建理想的世界。
文中展品圖片致謝浦東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