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導演之前,他們都在做什麼?

很多人都有一個導演夢。

尤其在這個媒介如此發達的時代,似乎人人都有機會成爲導演,但實際上,真正可以成爲導演的人,卻並不是很多。

因爲每個人在成爲導演之前,都會面臨着各種各樣的困境:他們有的經費不足或是處於投資困境,有的則在尋找演員方面遇到了困難,還有更多人在影片拍完之後對陌生的宣發和市場環境感到舉步維艱……

青年導演,總是在校門與院線之間跌跌撞撞,爭取着作品與觀衆見面的機會。

對於大多數觀衆來說,我們往往同時看到一部新片和一個新導演的誕生,可是這些新人是如何從0到1地拿起導筒,成爲導演的呢?

或許,在這部名爲《成爲導演之前》的紀錄片中,我們可以找到答案。

紀錄片《成爲導演之前》選擇第八屆青蔥計劃導演二十強作爲拍攝羣像,集中呈現了不同背景青年人的導演之路,給那些想要成爲導演的年輕人們提供了足夠多元的參照樣本。

這二十位學員中有本碩都是電影學院科班出身的,有兼職地下club做DJ的,有單親媽媽,有KOL,有跨專業拍電影的“海龜”、有博士後、有00後……他們自身的豐富性突破了我們過往對導演羣體的單一化認知。

在成爲導演之前,他們首先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個體。當我們隨着紀錄片的鏡頭走近每一個他們,那些關於導演的想象開始變得具象和豐滿,最終劃出清晰的軌跡,昭示一個新導演的誕生。

有趣的是,這部紀錄片的導演郭容非本人也是一位新導演,她正是第六屆青蔥計劃五強學員之一,而她當時的短片項目《紅姐》如今正在進行長片籌拍。

由“老青蔥”記錄“新青蔥”,讓這部片子的視角細緻而堅定,充滿了薪火相傳的接力意味。

郭容非也感慨自己從學員到觀察記錄者的身份變化,珍惜並享受這美妙的拍攝歷程。

郭容非導演

而在這部紀錄片當中,導演郭容非也融入了她對電影以及創作的理解。

在經過羣像式的展示後,最終,她把鏡頭聚焦在周曉婷和韓夏兩位導演身上,影片細細地跟隨她們創作的腳步,一點點描摹成爲導演必經的幾個階段。

1、導演修煉指南

片子開局,第八屆青蔥計劃主席田壯壯就向各位新導演直言做電影的難度:

“電影好像拿個東西就能拍,但真的拍成一個好的電影,作爲一個名副其實的導演,門檻還是相當高的”。

但這個門檻到底有哪些呢?

在片子的呈現中,我們發現了導演必備的三個關鍵能力。

首先自然是要充滿表達欲。

就像片中出現的那些青年導演們,他們對自己的生活有各種各樣的體悟和困惑,電影成爲他們自我表達的一種方式。那些隱秘的傷痛、求而不得的答案、輾轉難眠的往事……

全都成爲他們創作的源頭,一經開閘,噴薄而出。

“從那時起,我的童年時代徹底結束了”

周曉婷的表達欲源於她人生中最悲痛的時刻——16歲媽媽離世。

這個最痛的起點成爲她創作的原點,在成爲導演的修煉中,她發現“沒有母親的家庭、沒有母親的孩子是我一直想要訴說的母題”,於是從這個母題出發,她有了作品《我的至暗時刻》。

周曉婷導演

韓夏北漂讀書工作十三年,這期間,她做博主、做播客、做廣告導演,做任何事她都追求完美,必須要做能被看到的那一個。

在對自己一貫高標準高壓力的環境之中,她向生活發問:

“在當下如此內卷的環境中是否還可以打開內心去愛一個人?”

在對女性傳統的“應該結婚生子”的社會期待中,那些不願這麼做的女性成爲了她創作的來源,於是,就有了這部《衛星正偏離軌道》。

回望青蔥計劃八年曆程,那些能夠走入二十強、甚至十強的往往都是具有充沛表達欲的創作者。就像本片導演郭容非,她也直言短片《紅姐》與自身經歷密切相關。

如果說表達欲是導演的創作起點,那麼故事則是電影的開端。

只有表達欲顯然不夠,如何將充沛的表達欲化爲動人的故事,在現實與虛構之間尋找到紮實的立足點去打動評審和觀衆,是這些準導演們面臨的更關鍵的一步。

站在舞臺中間講述完整故事,這樣的導演闡釋和路演對於很多自稱I人的創作者來說絕對是充滿挑戰的環節。

可唯有如此,準導演們才能真的完成從自我感動到以情動人的轉變,讓這些新人擁有更多打動觀衆的底牌。

當創作進入故事階段,也就正式進入了團隊合作階段。

韓夏在修改打磨自己的故事時,青蔥計劃劇本工坊的老師們一直給予她幫助和啓發。周曉婷也在這個階段與劇本工坊的老師們一起調整自己的故事走向。

故事成型之後,拍攝團隊開始到位,真正的電影纔有可能開始。而這也意味着準導演們將迎來的第三個考驗——在實踐中溝通和學習能力。

片子展示了導演交流與學習的多個面向:

開拍之前,韓夏與演員們劇本圍讀,溝通他們對角色的感受和看法。在青蔥計劃導師李屏賓的攝影課上,他們要學着如何將畫面構建得更恰切。在拍攝現場,周曉婷要嘗試指導演員體悟當時當刻的情緒變化,甚至要叫停拍攝,重新調整單場戲的情感落點……

李屏賓現場授課

初爲導演,他們要學習的太多太多了。

片中這些青蔥導演的經歷無不昭示着,當一個新人經歷了自我表達、故事建構、在實踐中溝通和學習之後,他才真的開始具備了成爲一個導演的可能。

在青蔥計劃通過劇本工坊、導演訓練營、短片實拍及創投等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流程和導師們的傾囊相授,實現了成爲導演的臨門一腳。

2、爲什麼是她們?

除了以青蔥二十強導演爲例給出成爲導演的關鍵性指南以外,這部紀錄片更有價值的一點是,無論從導演本身還是片子選中的核心對象、抑或是片中對話的議題等,都透露出對女性創作者的敏銳觀察。

導演郭容非回憶拍攝過程,她表示透過新的創作者,重新審視了自己那段跌跌撞撞的旅程:“四年前,我曾參加中國最重要的導演扶持計劃青蔥計劃,那是我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我在這裡結交了許多良師益友,也更有勇氣和能力面對自己要創作的故事,探討和女性有關的議題。如今,當我再次拿起攝影機旁觀青蔥計劃新的一輪創作者時,我看見更多女性的身影。而觀察着這些創作者,尤其是其中的女導演打磨她們的首部長片時,我彷彿也因此擁有了一個新的視角。”

片中介紹時特別提到這是青蔥計劃二十強中首次出現女導演人數(11人)超過男導演的一屆,而本片導演郭容非本人也是一位頗有才華的女導演。

談及從故事片到此次紀錄片的創作,郭容非說:“紀錄片它會更讓你保持着你對這個社會和你週遭事物的觀察”,“用紀錄片去觀察自己的生活,身邊的人,通過記錄的方式展現自己的情緒和身邊的任何有意思的細節,是最實際的也是最美妙的。”

女性導演、女性創作者增多,女性影人的故事開始被納入主流敘事,贏得更大舞臺。這與當今全球的影視創作風潮不謀而合。更妙的是,本片有意識地選擇了兩位女導演的創作故事作爲範本進行拍攝,探討了過往紀錄片中幾乎未曾觸碰的行業性別問題。

在郭容非的鏡頭中,女性導演充滿了力量,她們的野心被看見、被激賞,她們在意的細節被認真討論、細細體諒。片中有一個情景讓人印象深刻,在青蔥創投會上,當這些年輕導演一路走過實現蛻變,帶着自己的五分鐘短片走上舞臺,闡述創意時,時間彷彿在他們身上施展了魔法。

對於這個“最終獲勝導演”,導演韓夏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就是衝這個來的……我需要證明自己是一個能在專業上得到認可的導演。”

那一刻,郭容非鏡頭中的韓夏充滿魅力、閃閃發光。

女性創作者們關注的生活、創作的細節在被不斷討論,導演們的聚會中也總是有聊不完的女性話題。

導演們閒聊的話題恰如郭容非在與青蔥計劃國際導師、香奈兒品牌大使蒂爾達·斯文頓對談時拋出的問題一樣,“女性主義是近期中國備受關注的話題。你有什麼建議給到今年11位女性導演”?

——不僅是在國內,在全球範圍內女性議題都已經成爲最受關注的話題之一。

蒂爾達·斯文頓的回答像這部片子一樣充滿力量,她說:

“對很多尚未進入電影行業的人來說,‘女性不適合做導演’這是一個很不幸的干擾。我們應該從學校學習階段就讓女孩兒們知道,她們可以做電影!”

3、從《成爲導演之前》到青蔥計劃

當我們試圖從《成爲導演之前》這部片子中獲取成爲導演的金科玉律時,青蔥計劃就必然成爲一個繞不過去的主題。

從2015到2024,中國導演協會發起的這項挖掘青年導演的培養計劃已經走過了八屆。

有上百位青年導演從青蔥計劃中脫穎而出。目前正在上映且好評不斷的電影《老槍》便是出自第四屆學員高朋之手。

《老槍》映後互動

此前更有青蔥導演作品《武林孤兒》《兔子暴力》《過春天》《他與羅耶戴爾》《蕃薯澆米》《沉默筆錄》《再團圓》《日光之下》《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三貴情史》《小白船》《乘船而去》等30餘部在國內外影展上獲得佳績。八年之中,青蔥計劃陪伴着青年導演成長,同時也在完成自身的升級和發展。

自2022年起中國電影導演協會攜手香奈兒支持青蔥計劃並設立“成爲導演之前”特別項目,助力中國電影和青年創作者。在共同努力下,蒂爾達·斯文頓、是枝裕和等都成爲青蔥計劃特邀國際大師與學員們深度交流。這些國際電影人與賈樟柯、張艾嘉、戴錦華、田壯壯、王紅衛等國內創作者們共同開展一場又一場主題活動,實現商業與專業對新導演新作品的共同託舉。

2024年青蔥計劃“成爲導演之前——電影的現實與虛構”系列活動持續進行中,11月14日到12月4日期間,校園行活動走進校園搭建對話交流平臺,展示了更多創作幕後的故事。

在廈門大學、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和中國傳媒大學進行了創作交流校園行活動。在發起人李少紅導演的帶隊下,往屆“老青蔥”和第八屆“新青蔥”們一起走進校園,面對面爲那些期待通過青蔥計劃歷練爲導演的電影學子們答疑解惑、傳道授業。

第三屆青蔥計劃導演樑鳴(代表作《日光之下》)、高臨陽(代表作《再團圓》),第五屆青蔥計劃導演陳小雨(代表作《乘船而去》) 、王通,第六屆青蔥計劃導演郭容非、第七屆青蔥計劃導演張野姣、第八屆青蔥計劃導演韓夏等通過分享在青蔥成長的動人經歷,讓更多的新生代創新人才看到了青蔥計劃的專業性、多維性、包容性和國際視野。

在北京電影學院的交流活動中,是枝裕和用他與壽司師傅的對話解釋了電影真實與虛構的關係:

“壽司師傅告訴我做壽司的時候最重要的觀念是‘新鮮’與‘熟成’,意思就是讓極度新鮮的東西,通過時間會變得熟成,這種看似完全相反的兩種價值觀蘊藏在同一貫壽司之中。當他告訴我這是壽司好吃的秘訣時,我覺得這個理論可以用來解釋很多東西。在很多處境中,都能在捕捉事物同時看到表面展現出的屬性與內部蘊藏着的屬性。這種視角不僅是對演技還是對導戲、對觀看的觀衆也非常重要。我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要創作這樣的作品。”

這番話也恰恰迴應了《成爲導演之前》一開始的那個動機問題——你爲什麼而創作?

當你嘗試用創作來解答生活中的困惑時,創作與生活的碰撞便開始了。當新鮮的表達欲在一次次的打磨中變成完整的故事時,作品便開始變得“熟成”,最終成爲被時間定格的影像。

正像香奈兒女士的那句話,“流行稍縱即逝,唯有風格永存”,對於一位真正的導演而言,表達欲稍縱即逝,唯有影像永存。

拍出來,纔是一位導演真正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