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千億垮到300億:進化的永輝超市,塌方的市值
鋒靂 張孫明爍
國內傳統商超正在經歷最冷寒冬。在家樂福陷經營困境,區域商超龍頭步步高易主國資之際,本土商超巨頭永輝超市(601933.SH)正在與曾經看中的資產分道揚鑣。
近半年來,永輝超市持續減持中百集團股份,持股比例已從29.86%不斷下降,已不再是中百集團第二大股東。中百集團是湖北連鎖超市龍頭,此前多年,永輝超市曾有意拿下其控制權,去年9月,是永輝超市持股9年來首次減持。
永輝超市持續減持同處於業績低迷期的中百集團股份,被市場解讀出多層信息,其中包括永輝超市對於資金的渴求和及時止損的願望。
近年來,生鮮電商、社區團購先後崛起,疊加疫情衝擊,實體商超發展挑戰重重,急需轉型。在經歷超級物種等多業態的嘗試與大撤退後,伴隨着2021年鉅虧39億,永輝超市股價一路下行。如今,永輝超市市值較此前峰值千億已跌去700多億,股價處於近八年來的最低谷,當前市值315億左右。
從小生鮮到大超市
生鮮,依然被認爲是永輝超市的王牌,只是如何繼續打好這張牌成爲永輝超市的新課題。
20世紀90年代,張氏兄弟張軒寧和張軒鬆高中輟學後,在福建先後涉足啤酒批發、微利超市經營。後來,憑藉敏銳的市場嗅覺,他們選擇在超市裡售賣最難經營的生鮮品類,完成了開創性的商業進化。
當時的背景是,全球零售巨頭沃爾瑪、家樂福、麥德龍紛紛瞄向中國龐大的消費市場,張氏兄弟在夾縫中爲自己的超市找到了生存空間,將農貿市場搬到超市裡。2000年,他們在福州開設第一家“農改超”超市——永輝生鮮超市,成爲“農改超”的開創者,並在擴張前期受到當地政策扶持。
在直採、自營模式下,永輝超市建立起以生鮮爲主的百貨、服裝商品結構,與國外同行連鎖企業形成了錯位競爭,逐漸在福建、重慶市場建立領先優勢。2010年,永輝超市上市,成爲“生鮮第一股”,通過借力資本市場,永輝超市從區域走向了全國。
從經營邏輯來看,永輝超市主要經營三大類產品,其中,高頻次剛需的生鮮產品爲超市引流,食品用品拉動營收增長,服裝產品增加利潤貢獻度,籍此實現營業收入和利潤水平的同步增長。2010年,永輝生鮮及加工、食品用品、服裝三大產品的營收佔比分別爲53%、39%、8%,毛利率分別爲13.18%、17.49%、28.22%。
2014年,在國內果蔬流通損腐率爲20-30%的情況下,永輝超市生鮮產品的的損耗率僅在5%左右。永輝模式背後,是一套完整的全國性農產品採購及區域直採體系,通過企業與農戶直接對接,減少了中間環節,降低倉儲物流及損耗成本,保證農產品的新鮮程度並提高價格競爭優勢。
在2015年之前,依靠着門店的穩定擴張和生鮮壁壘,永輝超市營業收入保持着20%-55%的高速增長。時移勢易,隨着消費需求的線上轉移和年輕消費羣體的崛起,實體零售業普遍面臨轉型壓力。加之,2015年以來,依靠前置倉模式崛起的每日優鮮、叮咚買菜等社區生鮮電商,在資本的驅動下開始伸向永輝的生鮮基本盤,永輝超市在創業初期建立起的一套經營邏輯不斷被打破。
2015年,永輝超市迎來上市以來首次淨利潤負增長,危機初現,永輝超市開始提出供應鏈轉型、實體店轉型、組織轉型。值得留意的是,永輝超市以生鮮爲主,食品用品、服裝三位一體的生態也趨於瓦解。2017年,永輝超市毛利率最高的服裝產品的毛利佔比萎縮至5%,營收佔比僅2%,2018年被併入食品用品部,不再單獨列出。巔峰時期,永輝超市服裝產品的毛利貢獻比例超過14%,營收佔比超過8%。
永輝的進化史
正如永輝超市創始人所信奉的“只有改變才能生存”,2013年以來,永輝超市進行過多次業態試水,鮮有成功案例。對於永輝超市的嘗試,用張軒鬆的話來說,“每一次探索有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但永輝積極地做行業的衝鋒人。”
2013年,永輝超市上線永輝生鮮電商網站“半邊天”,但該網站運營不足兩個月即下線。近年來,永輝超市的主要轉型嘗試由永輝超市的創業板塊永輝雲創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輝雲創”)承擔,永輝雲創旗下包含三大業務:永輝生活APP、超級物種、永輝生活,其中,超級物種被寄予厚望。
永輝超市的劇烈轉型發生在2017年,永輝雲創上馬“零售+餐飲”新零售業態超級物種,主要面向年輕、中高端消費羣體,對標對象是阿里的盒馬鮮生。當年永輝還提出100家超級物種門店擴張計劃,並引入騰訊入股永輝雲創。數據顯示,2017年,永輝超市新開門店超過330家,其中,永輝生活門店172家,精品超市Bravo133家,超級物種27家。這是2015年永輝超市新開門店數的5倍。
不過,風風火火擴店兩年後,2019年,永輝雲創旗下兩大新零售業態超級物種和永輝生活迎來閉店潮。
快速擴張加重了上市公司負擔,爲緩解高速擴張期的業績壓力,2018年12月,永輝超市轉讓永輝雲創29.6%股權給張軒寧,退爲第二大股東,實現永輝雲創出表。數據顯示,2017到2019年三年間,永輝雲創虧損超過21億。
隨着永輝雲創的出表,永輝超市內部分歧也隨之暴露。2018年12月,永輝超市公告稱,由於張軒鬆和張軒寧在公司發展方向、發展戰略、組織架構、治理機制等方面存在較大分歧,且對永輝雲創的定位、發展方向和路徑也有不同意見,爲避免分歧進一步加劇,兄弟倆解除了一致行動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在永輝雲創出表後,永輝超市和永輝雲創在業務上出現一定的重疊,例如,在永輝雲創推出永輝生活APP的情況下,永輝超市推出永輝買菜APP。此外,永輝雲創旗下永輝生活與永輝超市2019年擴店573家的永輝mini業態在定位上也有一定的重合。這樣的重疊佈局一度被視爲永輝超市的資源內耗。
這種局面持續到2020年7月,彼時,永輝超市從張軒寧手中回購永輝雲創20%股權,成爲永輝雲創第一大股東,永輝雲創迴歸永輝超市。不過,雖然兩大新業態試水失敗,但是永輝雲創打造的永輝生活APP爲永輝超市後來發展線上到家業務做了重要鋪墊。在迴歸前,永輝生活APP會員數達到3285萬,目前爲永輝超市線上業務的主要載體。
匆忙上線超級物種的做法一度被外界詬病爲“跟風”,對於永輝超市此前作出的探索,在2021年第一季度業績說明會上,張軒鬆坦承,是永輝超市對實體零售和創新缺少敬畏心,他表示,永輝超市沒有做好迭代更新的管理模式,管理效率不夠高,永輝超市內部將進行變革,而不是改革。
永輝超市內部變革最大的信號是高管大換血,2021年,永輝超市CEO李國、副總裁兼財務總監吳莉敏、副總裁金斌、董秘張經儀陸續辭職。具有技術背景的京東集團前高級總監李鬆峰從永輝超市CTO被提拔爲永輝超市CEO。
2021年9月,李鬆峰在寫給內部人員的一封信中提到,永輝超市藍圖已清晰,堅定科技永輝的戰略方向,全力打造一個以生鮮爲基礎,以客戶爲中心的全渠道數字化零售平臺。
變革與衝擊
面對生鮮電商與社區團購等業態的分流衝擊,疫情之下,傳統超市經營持續承壓,永輝超市也急需尋求新增長點,而業態的轉向透露出永輝轉型的風向標。
繼收縮超級物種、永輝生活、永輝mini等業態的擴張戰略後,永輝超市繼續探索新業態,其中最大的動作是在2021年5月試水倉儲會員店模式,當年開業53家。
與依賴會員費創造核心利潤的倉儲會員店模式不同,永輝超市倉儲店不僅不收取會員費,而且在選址和商品品類上也與Costco、山姆等國際零售巨頭的思路存在差異,例如,新開業的倉儲店不在租金較低的郊區,多是在現有門店資源的基礎上升級改造而來。此外,相比於傳統倉儲店精簡SKU,嚴選產品,以及獨特的定製化優勢,永輝超市在倉儲店的經營上更突出的是“一件也是批發價”的定位。
以上海永輝寶山通河路店爲例,該門店是永輝超市上海首家倉儲會員店,商場入口處的BravoYH標誌顯示着該倉儲店由永輝超市綠標店BravoYH(精品超市)改造而來,部分商品上的價籤仍未更換,店內外隨處可見醒目的大幅紅底白字宣傳語,諸如“折零整件同樣優惠”“一件也是批發價”“天天平價始終如一”。
在商品陳列上,門店有大堆頭和工業貨架。在商品包裝上,同時提供大包裝和零散包裝。品類上,與傳統超市差異不大,各品類常見品牌齊全,中高端進口商品較少。在烘焙區可以看到與山姆同款的網紅瑞士捲。據瞭解,該倉儲店的商品可以在線上同步購買。
不僅是倉儲店,永輝超市“一斤也是批發價”經營思路也延伸到對中高端業態超級物種的迭代上。
2022年以來,永輝超市將部分永輝生活門店改造爲主打“肉類火鍋方便菜”的社區小店,直接打出“買肉就到超級物種一斤也是批發價”的口號,與上一代超級物種相比,這一代超級物種的門店更小,定位也更加清晰。
以超級物種上海古美路店爲例,該門店入口處就是肉類檔口,且配有豬肉技工,生鮮區域佔比不足三分之一,走訪觀察到,肉類是該門店主要的引流品類,中老年客戶居多。
從精品超市到試水不收會員費“一件也是批發價”的倉儲店,從售賣波士頓龍蝦的超級物種門店到喊出“買肉就到超級物種,一斤也是批發價”,永輝超市的轉向被認爲更接地氣,也更務實。不過,薄利多銷的思路也更考驗永輝超市的管理能力。
2021年,永輝超市超市業務進入29個省市,超市業態門店1057家,但當年僅西藏錄得營收利潤雙增長,其他省市的經營均有不同程度的下滑。
在業績上,2021年永輝超市迎來上市以來首次虧損,淨利潤虧損39.44億元。對於虧損,永輝給出四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爲應對疫情防控常態化及競爭激烈的外部環境,公司採取調結構降庫存保市場的策略,毛利下降。二是全年科技投入6.7億,線上業務虧損8.4億。三是持有的金融資產公允價值變動以及計提資產減值準備減少公司利潤;四是受新租賃準則執行影響。
2022年度,永輝超市預計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27.4億元,與上年同期相比減虧12億元。近年來,永輝超市的轉型同時推高了其資產負債率,Wind數據顯示,2017-2021年,永輝超市資產負債率分別爲37.9%、50.9%、60.9%、63.6%、84.47%。
對於永輝超市面臨的挑戰,張軒鬆曾說到“永輝不擔心市場的競爭,最擔心的是我們自己能不能夠適應市場思想、能不能跟上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