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下山的神
作者:文雨,編輯:小市妹
在中國企業界,浙江寧波走出了兩個丁磊,一個是本站帝國的締造者,另一個則是高合汽車的創始人。
論人生的高度,前者自然更勝一籌;但要論人生的丰度,後者絲毫不遜色。
【第一豪華品牌】
“當我環顧四周,卻始終無法找到我的夢想之車時,我決定親手打造一輛”。
2017年,54歲的丁磊決定親自下場造車,當被問及爲何在這個年紀還要創業,他引用了費迪南德·保時捷的這段話。
從一開始,丁磊就沒打算得過且過的造車。不做平庸的產品,不走別人走過的路,徹底擺脫過去,做“舊世界”的顛覆者與“新世界”的引路人,這是他一以貫之的初衷與理念。
2018年,高合汽車開發團隊拿出了7部車的油泥模型,內部討論時大家都沒有太大異議,丁磊思索再三,最終一錘子全部敲掉,他要做一件作品,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商品。
爲了兼顧底盤的操控性和舒適性,丁磊讓技術部門前前後後調整了一百多版。減震器有四五十個閥片,每一次調校都需要一個閥片一個閥片地摳,每個閥片都是零點幾毫米,一個個疊上去,閥片上還有不同的開孔,每個孔的大小精確到毫米級。
對細節偏執,對技術狂熱,丁磊口中的新世界第一科技豪華品牌並非虛言。
2020年,高合首款車型HiPhi X上市,售價最高80萬元,那時還沒有比亞迪仰望,自稱高端品牌的蔚來、理想看了高合的配置恐怕都得沉默:
內飾是勞斯萊斯的;音響是英國之寶的;地毯用的是進口羊毛;皮椅是陶氏化學的;車燈採用奔馳S級同款,還有能向上開啓的NT尾翼門、可編程的大燈、後輪轉向……
物理學出身的丁磊是一個典型的理工男,平素爲人低調、內斂,不愛說話,不會發脾氣。爲了配合品牌宣傳,他不得不一反常態的高調,現在車企的一些傳播套路,其實很多都是他玩剩下的。
比如,“我們用科技來定義豪華,80萬的價格,我真的還是非常不甘心”。這種含蓄又不失張揚的表達,顯然比“X萬以內最好的車”讓人聽着更舒服。
同樣是蹭友商熱度,比起現在車企動不動就互相謾罵攻擊,丁磊的策略更文明,也更高明。
2020年9月4日,丁磊通過紐約時代廣場、倫敦萊斯特廣場以及東京澀谷中心的三塊巨幅廣告屏向特斯拉、保時捷和戴森三大巨頭喊話,用詞曖昧又犀利:
特斯拉你好,你說“如果有人造出更好的電動汽車,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好的”,於是我們來了。
保時捷你好,你說“我無法找到夢寐以求的跑車,因此我決定親自動手創制一臺”,我們知道你的感受。
戴森你好,你說“只有當信念足夠執着,才能將想法落實”,我們證明了你是對的。
無論是產品設計,還是品牌定位,丁磊的眼光和追求都是極高的,甚至可以說在中國汽車界都無人能出其右,這和他早年的經歷有很大關係。
作爲中國汽車業的大神與功勳,從最早的桑塔納算起,幾十年來經丁磊手做過的車型有二十幾款,可以說什麼世面都見過。也因此,當他單獨出來創業,已很難再滿足於造一輛常規的車。
【玩轉政商兩界】
過去幾十年,在中國能把官和商同時都做好的人並不多,丁磊算一個。
祖籍寧波,出生於1963年,外界對於丁磊家庭與身世的瞭解僅限於此。但從一些公開報道中還是可以隱約推測出,丁磊並非出自尋常百姓人家。
《南方人物週刊》曾對丁磊進行採訪,文中對其有這樣一段描述:
從小就跟隨長輩“奔波”在外灘上的大樓裡寫作業,改革開放以來的上海海派文化越發濃厚,丁磊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成長起來,塑造了他既有工科嚴謹又有海派浪漫的氣質。
還有一件事可以爲其身世提供佐證,1972年2月28日,周恩來總理陪同尼克松從北京飛往上海,那天在虹橋機場迎接周恩來和尼克松的人羣當中就有9歲的丁磊。
1988年,丁磊從復旦大學物理系研究生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在上海大衆。往前倒兩年,中國政府正式把汽車工業列爲支柱產業,確立了以合資引進技術的發展道路。與此同時,上海市向中央政府承諾,3年內將桑塔納國產化率達到60%。
上海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大衆是上海的前沿,身處前沿中的前沿,丁磊能獲得的見識與歷練是極其珍貴和稀有的。
1995年,丁磊轉投上海通用,全程參與到上海通用汽車項目的籌建工作。在此後十多年的時間中,他先後歷經質量、採購、自主品牌等部門和項目的要職,並在2005年升任上海通用總經理,2007年兼任上汽集團副總裁。
在丁磊任期內,上海通用連續5年奪得中國汽車銷量冠軍,成爲中國汽車歷史上第一個年產銷破百萬的汽車公司,創造了上繳利稅過千億元的行業奇蹟。
丁磊參與創建的上海通用泛亞汽車技術中心多年來走出大量人才,如同滿天星斗散落在中國汽車產業的各個角落,他因此也被視爲中國汽車產業“黃埔軍校”的靈魂人物。
一時間,丁磊的名字開始響徹全球汽車業,就連底特律的同行見到他也難掩驚喜和興奮:“哦,原來你就是Mr. Ding!”
這種認可和賞識甚至不再侷限於商界。
2011年,有關部門一紙調令,丁磊上任張江高科董事長,兼上海市張江高科技園區管理委員會黨組副書記、常務副主任。
從商場到官場,從執掌一家企業到管理幾千家創新型高科技企業,丁磊的身份變了,擔子重了,但他依然遊刃有餘,任職期間還牽頭成立了全國首個場外掛牌交易市場——股權託管交易中心。
2010年的張江高科營收下滑37%,歸母淨利潤下滑32%。丁磊的上任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資源,他力薦史玉柱和虞鋒進入董事會,並通過二人與雲鋒基金背後的一衆大佬建立聯繫,以此推動業務轉型,用丁磊自己的話說:
“如果我們要投資網絡企業就去問史玉柱,農副企業方面可以問劉永好,文化創意產業可以問虞鋒,房地產可以問王石。”
效果可想而知,2011年和2012年,張江高科營收分別增長31.8%和26.1%。
2013年,做出成績的丁磊被進一步使用,擔任上海浦東新區副區長,官至廳級。這一時期的丁磊全程參與了中國第一個自貿區的建設,其主導推動的浦東新區市場監管“三局合一”改革成爲日後政府職能轉變和自貿區建設中的重要成果。期間丁磊還曾全權代表浦東新區跟馬斯克洽談合作,儘管當時合作未能成行,但這無疑爲後來特斯拉落戶上海做了重要鋪墊。
翻開丁磊的人生檔案,一路順風順水,滿是鮮花與掌聲,似乎看不到他們那代人普遍的跌宕困頓與起起落落,過去看這是他的幸運,現在看這也是他的不幸。
【成長的代價】
2024年2月18日,龍年春節復工第一天,高合汽車被媒體爆出將停工停產6個月。儘管高合汽車否認了這一消息,但從公司目前經營現狀來看,基本已經喪失了競爭和生存能力。
據第一車網數據統計,2022年高合汽車總共賣出4520輛車,月均銷量不足400輛。爲了擴大市場銷量,去年7月高合汽車推出了第三款車型HiPhi Y(定位中大型SUV),定價33.9萬-44.9萬元,但這一通過下沉自救的策略並未奏效。最新數據顯示,2023年12月,高合汽車三款車型的總交付量僅564輛。
以現在的交付量水平,無論停工與否,高合汽車都已經失敗了。現在回想,這個結局完全在情理之中,因爲丁磊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想好該怎麼做,他的很多選擇與決策甚至都是違背常識與規律的。
比如,他說要打造一個作品而不是單純的商品,但這個爲人類打開智能電動車想象的任務已經由特斯拉率先完成,2020年才實現產品上市的高合顯然不再有這樣的使命和機會。錯過了天時,再多的努力也是事倍功半,更何況高合汽車更多是靠堆料來擡高自己,而非破壞性的技術創新與革命。
再比如,規模歷來是汽車產業的生死線,目前公認的電動車盈虧平衡點是50萬輛,誰都無法迴避和繞開這個考驗。作爲一個在業內摸爬滾打幾十年,並且做出過重大成就的人,丁磊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他竟親口說過不會爲規模化妥協,並且自己很不喜歡“走量”這個詞,這是不是在挑戰規律?
還有,造車是一個極度燒錢的買賣,蔚來、理想、小鵬這些企業都先後融了大幾百億,甚至上千億,吉利、長城、比亞迪也都有傳統業務輸血,而高合汽車目前公開可查的融資信息只有2021年11月一筆來自於交通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分行的50億元的戰略投資。尤爲關鍵的是,高合汽車對於儲備現金似乎並不上心,丁磊曾多次對外宣稱並不缺錢,這是不是對產業與形勢顯然有所誤判?
最後,在國內市場都沒有建立起品牌認知的情況下,直接到國際市場去做宣傳,挑戰特斯拉、保時捷、戴森等企業,是不是有些急於求成,甚至好高騖遠?
造成所有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有兩個。
第一,丁磊過去贏得太多了,現在他想要贏個大的,在理想主義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與現實的距離也越拉越大,有時候要的太多,用力過猛,反而過猶不及。
第二,儘管幾十年成績輝煌,但過去的丁磊始終是以打工者的身份做事,且背靠大樹。創業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這對丁磊來說是陌生的,他需要時間來成長,也需要經歷去成熟。
在50多歲的年紀還敢於跳出舒適圈,放棄體制內的太平日子,隻身殺向九死一生的商海,無論結果怎樣,這種精神都值得被肯定。成功不是偶然,失敗不是命運,希望他能繼續秉持這份堅毅與決心,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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