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歐洲立場現分歧 歐美玩好壞警察手法?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Lloyd Austin)。(圖/美聯社)

烏俄戰事拉長,東西歐間與西方陣線內部分歧逐漸明顯。歐美媒體分析各方立場差異的原因,有專家認爲手段不同未必代表整體策略分裂;也有專家假設歐美正扮演好、壞警察,攜手對付俄國。

戰況瞬息萬變,不斷調整戰爭目標,軍隊士氣也影響政治動能。隨着烏俄戰爭戰線拉長,原本團結的西方陣線,即使目標仍一致,也逐漸出現歐洲內部分歧,以及西歐、美英對俄立場看似漸行漸遠的狀況。

時移世易,此時的戰爭角力與爆發之初已有所不同。俄國帶來的傷痛、俄軍失利以及烏克蘭舉國的英勇表現,都讓烏國民衆逐漸對勝利有了不同的想法。

歐洲方面,烏俄衝突以來的團結效應光環開始褪色,東西歐對俄態度的根本差異逐漸明顯。當然這裡的東歐必須排除堅決反對禁運俄國能源的歐盟「黑羊」匈牙利。

東歐國家本身就因錯綜複雜的歷史因素而對俄羅斯侵略者抱有敵意,且戰爭就在家門口,外溢效應時刻帶來安全威脅。因此當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或義大利總理德拉吉(Mario Draghi)積極推動烏俄停火或和談時,烏克蘭在內的東歐國家都深感不解與冒犯。

愛沙尼亞總理卡拉斯(Kaja Kallas)13日在一個國際安全研討會中,意有所指地向八面玲瓏的法國總統馬克宏喊話,「別再致電(俄羅斯總統)蒲亭了」。她說:「若大家都不斷打給他,他就不會認爲被孤立…這一點用都沒有…爲何打給他?他是名罪犯。」

同天更爆出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義媒專訪中直指馬克宏曾要求烏克蘭在領土主權問題讓步,好讓蒲亭「挽回顏面」,遭澤倫斯基嚴正拒絕。

然而法國總統府隨後表明,「總統從未與蒲亭討論任何未經澤倫斯基同意的事,也從未要求澤倫斯基做出任何讓步。他一直說,由烏克蘭自行決定與俄國談判的條件」。但這起外交羅生門恐怕已爲法烏情誼帶來裂痕。

由於士氣高漲且西方支援長程重型武器,戰爭早期曾做好讓烏東分離地區盧甘斯克(Luhansk)和頓內茨克(Donetsk)自治準備的烏克蘭,如今看來不僅可以力守國土,更打算討回2014年被俄國吞併克里米亞(Crimea)。

烏克蘭外長庫列巴(Dmytro Kuleba)向政治新聞網Politico表示:「對烏克蘭而言,故事結局當然是解放被佔領的土地,並要俄羅斯支付對我們造成的所有損失。」

顯然烏克蘭領袖目前沒有和平或停火談判的心情,在他們看來,形勢顯示,堅持極可能帶來大獲全勝,爲何歐洲大國卻急着不惜退讓也要換取停火和談?

烏國官員告訴Politico,法、德曾經要求小國對俄國讓步的黑歷史也讓人無法信任,包括法國前總統沙柯吉(Nicolas Sarkozy)期間,歐盟以和平協議換取俄國終止對喬治亞的入侵,以及2015年法德推動有益於俄國的明斯克(Minsk)協議。

西方陣營方面,英美與西歐對烏克蘭的支持立場與論調分歧更是逐漸明顯。

向烏克蘭提供大量援助的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上月26日怒斥蒲亭是「屠夫」,不能讓他「繼續掌權」;國防部長奧斯汀(Lloyd Austin)更進一步挑明希望俄羅斯「被削弱到無法入侵烏克蘭」。顯示美國起初僅承諾盡力協助烏克蘭自衛的目標已出現策略轉向。

相較之下,馬克宏不僅拒絕立即把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屠殺行徑稱作「種族滅絕」;更在9日的歐盟議會上表示,靠「羞辱」俄羅斯無法達成和平,歐洲「不能屈服於羞辱的誘惑,也不能屈服於復仇的情緒」。此番言論被解讀爲馬克宏仍設法要與蒲亭妥協。

英美顯然已不再如歐洲人般相信外交解決管道,對俄羅斯的制裁也比法德更嚴格。布魯塞爾馬丹斯歐洲研究中心研究員德瑞亞(Eoin Drea)投書Politico批評,「英美國家試圖拯救烏克蘭;歐盟則試圖拯救自己…歐盟已越走越歪」。

法國政壇觀察家、記者穆特(Anne Elisabeth Moutet)表示同意馬克宏早期保持與俄羅斯溝通管道暢通的策略,但認爲他近期的言論令人無法容忍,「他應該閉嘴…這些行爲只對蒲亭一人有利」。

她提醒,馬克宏的策略秉持前總統戴高樂外交自主、利益至上的原則,不向美、中任何一方靠攏。

然而有觀察家對歐美立場差異抱持不同看法。法國前駐美暨聯合國大使阿羅(Gerard Araud)指出,美國耗資不菲,就是希望投資有所回報。「對華盛頓而言,長期戰略要務仍是對抗中國。這是『無謂損失』效應,他們正不靠一兵一卒削弱俄羅斯力量」。

此外,歐美兩方承受的經濟風險也不一樣,歐盟比美國更加暴露在戰爭經濟的後果之下。義大利前外交官卡內洛斯(Marco Carnelos)向瑞士「晨報」(Le Matin)指出,「問題在於,歐洲願意爲莫斯科政權更替付出什麼代價?若達美國目標,經濟代價恐爲天文數字」。

法國國立工藝學院工業經濟教授尚恩(Sébastien Jean)向法新社解釋,從經濟觀點來看,「英美以及以德國爲首的歐洲所承受的影響非常不對等」。英美是主要能源生產國,對能源的依賴非常有限,工業金屬的供給鏈也更多元。「這會讓西歐與美英觀點非常不同」。

法國國際政治專家餘傑(Vincent Hugeux)在法國一臺(TF1)專訪中指出,不認爲美歐有根本上的歧見。兩者的用字遣詞明顯有異,拜登的言論比馬克宏更激進、道德,「但這不代表整體策略相違。我不認爲手段差異是西歐和美國破裂的象徵,他們應有意識到」。

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暨時代雜誌前編輯範德勒(David Von Drehle)13日的專文則提出另一個觀點。他假設,面對美國防長奧斯汀的「壞警察」,法國正嘗試扮演「好警察」的角色,聯手讓蒲亭殘暴的戰爭早日劃下句點。

好警察、壞警察策略用意是讓壞人有能「掌控」與「選擇未來」的假象。壞警察讓犯人感到絕望,範德勒分析,在俄羅斯兵敗如山倒、衆叛親離、北約(NATO)聲勢壯大之際,好警察就會登場,說:「讓我幫你保住顏面。你不必對付那些難纏的人,跟我說就好。」

不過範德勒強調,好警察仍舊是警察。法國向烏克蘭提供了自行火炮等武器、在聯合國上譴責俄羅斯入侵、向俄國祭出能扼殺經濟的嚴厲制裁,並派遣法醫專家蒐集俄國斯戰爭罪的證據,聯盟仍然有力。

好警察想提供蒲亭一個出口,但問題在於蒲亭冥頑不靈,不願承認已失敗。極權政體會創造一個騙子國家,他正欺騙自己除了投降外,還有其他退路。「若蒲亭夠聰明,就會接受法國對俄國投降條件的談判邀請。不幸的是,目前沒有證據顯示蒲亭有這樣的智慧」。

西方陣線是否會繼續支持烏克蘭,協助達成奪回克里米亞在內的所有遭佔領土?美英企圖削弱俄國勢力,甚至讓蒲亭垮臺的目標能否達成?抑或直接承受經濟制裁與能源禁運後果的歐盟大國無以爲繼,選擇給予蒲亭「出口」,好儘快達到和平停火協議?戰爭團結效應褪去,西方陣線內部的角力正浮上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