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瑞典「U轉加盟」：北約北擴能嚇阻俄國嗎？

芬蘭和瑞典提交北約申請，如無意外，幾個月後就能成爲第31和32個盟國——北約北擴，會對俄羅斯有任何阻嚇作用嗎？圖爲5月12日，北約成員國在立陶宛進行「火焰之劍」（Flaming Sword）軍事演習。 圖／美聯社

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面臨膠着之際，芬蘭政府在5月17日宣佈加入北約，隨後芬蘭議會以壓倒性多數通過申請案，正式提交北約審查。無獨有偶，瑞典也在國會辯論後，決定申請北約會員。依照芬蘭和瑞典的政治與軍事條件，如無意外，幾個月後就能成爲第31和32個盟國。

在斯堪地那維亞國家裡，丹麥、挪威和冰島都是北約的原始成員，芬蘭和瑞典則長期傾向於中立。特別是芬蘭，由於和俄國有領土接壤，在歷史上又被蘇聯侵略過，因此從冷戰以來秉持「芬蘭化政策」，也就是：壓低姿態面對莫斯科，盡力與蘇聯保持良好關係，同時和西方維持距離，以取得蘇聯默許的中立地位。

渠料冷戰結束30年後，普丁政權入侵烏克蘭並施以核武威脅，徹底反轉了芬蘭與瑞典的思維，讓兩國不得不考慮北約的共同防禦保證。傳統上，芬蘭和瑞典雖未加入北約，但早已加入北約的和平夥伴關係（PfP）計劃，既滿足國內反對加入北約的聲音，又允許一定程度的合作，也意味着兩國當時沒有迫切需要。

事實上，只要兩國民意足夠支持，芬蘭和瑞典隨時可選擇加入北約。然而兩國將「不加盟」當作是嚇阻俄國的手段，一方面利用莫斯科對北約擴大的擔憂，一方面增加莫斯科計算的複雜性，因爲普丁政權不確定芬蘭和瑞典在俄國發動某些行動時將站在何方，所以會減少對北歐到波羅的海地區的威脅。

5月18日，芬蘭和瑞典申請加入北約，圖爲出席的芬蘭駐北約大使（左起）、北約秘書長、瑞典駐北約大使。 圖／美聯社

3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一個月之際——俄軍轟炸基輔郊區，一座倉庫冒出濃煙。 圖／美聯社

▌芬蘭和瑞典爲何立場大翻轉？

不過普丁政權對烏克蘭的侵略顛覆了歐洲的判斷，芬瑞兩國民意呈現大幅度改變。自從俄羅斯侵略烏克蘭後，瑞典過半人民支持加入北約、反對者約佔兩成；芬蘭更是從過去的四成反對跌至一成，贊成加入北約的比例將近八成，高漲的民意讓兩國政府不得不迅速改變立場。

但對芬蘭而言，這特別困難。即使俄國在2014年入侵克里米亞半島等地，芬蘭仍維持一貫政策，向普丁政權表達其友好意圖。像是芬蘭總統尼尼斯托（Sauli Niinistö）與普丁有定期互動，不僅讓芬蘭能瞭解莫斯科的思維，也是美歐盟國可以仰賴的溝通管道，儘管芬蘭與俄國在歐洲安全上有嚴重分歧，但兩國始終保持某種程度上的和諧。

長期以來，反對芬蘭加盟北約的聲音，大致圍繞着：會因此失去不結盟地位、會給國家帶來鉅額財政負擔、會捲入北約對外戰爭、擔心俄國入侵等。此外，芬蘭依賴從俄羅斯進口能源，包括煤炭、石油與天然氣等，而芬蘭內部約有1.2%是以俄語爲母語，烏克蘭殷鑑不遠，俄羅斯就曾利用少數民族作爲軍事行動的藉口。

瑞典方面則相對容易。瑞典政府長久以來宣稱奉行不結盟政策，與中立略有不同，瑞典認爲不結盟政策是該地區穩定的基礎，並也得到人民的廣泛支持。儘管如此，瑞典在冷戰期間還是維持高水準的國防支出，也和其他北歐國家在區域安全上密切合作。

當俄國入侵克里米亞，瑞典開始有所警覺，2017年重新引入徵兵制，近年來大規模擴充軍備與軍隊。這不只是對歐洲情勢的憂心，也是因爲瑞典發現越來越多侵入水域和領空的事件——大多數跡象表明俄羅斯是幕後黑手，瑞典政府更宣佈重返哥特蘭（Gotland）島駐軍，作爲對普丁政權妄動的迴應。

芬蘭由於和俄國有領土接壤，在歷史上又被蘇聯侵略過，因此從冷戰以來便壓低姿態面對莫斯科，盡力與蘇聯保持良好關係。圖爲1939年12月的蘇芬戰爭，無數蘇聯士兵死去，大量的彈藥和蘇聯俘虜落入芬蘭人手中。 圖／美聯社

在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半島後，芬蘭和瑞典也開始憂心歐洲情勢。圖爲2017年，在聖彼得堡附近進行的俄羅斯導演系統。當時的軍事演習引起一些北約成員國的關注，他們批評俄羅斯軍事演習缺乏透明度，且質疑莫斯科當局的意圖。 圖／美聯社

芬瑞兩國安全政策從不結盟狀態向北約盟國地位的徹底轉變，代表了兩國與俄羅斯的關係將進入未知領域。

但有鑑於普丁政權無視國際規則與國際法，整個歐洲處於日益不可測的安全環境，芬蘭和瑞典已經失去對俄國的信心，當下可提供保護的只有透過如北約這類軍事聯盟。

進一步觀察芬蘭的轉向，可說是相當精準的計算。2016年，芬蘭政府曾經做過加盟北約的評估，得出：基於其複雜的歷史，除非「戰略環境」發生重大變化，必須適應新的形勢，否則芬蘭不應加入北約。這裡說的戰略環境，主要是針對俄國的行動，像是俄國以軍事手段建立勢力範圍，會導致芬蘭遊走東西之間的迂迴空間變小。

更有甚者，如今戰略環境發生劇變，若芬蘭不趁機加入北約，未來將會因此失去行動自由，也就是將任由普丁政權予取予求。相反地，若成爲北約成員，芬蘭的行動固然會和北約掛勾，但北約是以協商一致爲基礎，芬蘭能擁有充分決策空間，形成一個比較穩定的安全結構。

3月25日，在歐盟高峰會上的克羅埃西亞總理（中）、斯洛維尼亞總理（左）和芬蘭總理。當時峰會討論的主要議題之一便是俄羅斯的入侵戰爭以及歐洲的天然氣供應問題。 圖／美聯社

▌北約爲何看重芬蘭和瑞典？

從加強北約在歐洲的嚇阻來說，讓芬蘭和瑞典加入北約具有戰略意義。一來兩國的加入不會給北約帶來實質負擔，北約的其他成員也不一定期望芬瑞兩國在地區衝突中提供重要的增援，兩國仍是以保衛領土爲主。再者，芬蘭和瑞典可履行聯盟義務，像是援助波羅的海國家，這與芬蘭的現行政策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換言之，北約看重的，是兩國能夠支援北約的北歐戰略行動計劃。在歐洲北極地區，芬蘭爲北約提供了一個緩衝區保衛挪威北部海岸，此地區對於通往北大西洋的通道非常重要，因爲未來如有武裝衝突，俄羅斯可能會試圖控制挪威北部，將其當作跳板，打擊美國對歐洲的增援。

另一方面，莫斯科的態度耐人尋味。先前普丁政權曾警告芬蘭和瑞典若加入北約，將產生嚴重後果，包括在波羅的海地區可能部署核導彈。然而當芬瑞兩國正式提出申請，普丁政權迄今未有過激反應，僅表示兩國做了錯誤選擇，但如果北約不在兩國領土上部署軍事設施，俄國就沒有立即的威脅。

這可以解釋爲莫斯科對芬瑞兩國加入北約的底線，因爲兩國早就是常參與北約演習的和平夥伴關係成員，這對普丁政權來說只是顏面失光的承認現狀而已。當然，這也可解釋爲俄軍正身陷烏克蘭泥沼，又受到許多國家抵制，若再與關係較好的芬瑞兩國翻臉實爲不智，故試圖淡化兩國加盟北約的影響。

圖／法新社

今年3月，北約和瑞典、芬蘭一同聚集在挪威進行2022年「酷寒演習」（Cold Response）。軍事演習內容包括在嚴寒氣候下磨練戰鬥技巧，且涵蓋海陸空操演。 圖／路透社

但在未來，普丁政權可能會以其他手段作爲報復，像是網路攻擊、中斷能源供應，甚至是展示武力。由於目前俄羅斯的大部分軍事資源都用於烏克蘭，難以分身對付芬蘭或瑞典，因此切斷能源是代價最低的方式。根據媒體報導，俄國國營企業已在5月13日停止對芬蘭部分供電，芬蘭也在尋求其他替代能源。

對芬蘭或瑞典來說，這些反應都早在沙盤推演當中，屬於可控選項。現在兩國面臨的問題反而是來自北約內部，也就是北約盟國是否一致同意兩國加入？例如，土耳其總統以包庇庫爾德工人黨（PKK）等恐怖組織爲由，克羅埃西亞總統以修正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選舉法爲由，阻擋兩國入盟，企圖撈取一些政治好處。

不難想見在美英等國的強力運作下，這些反對聲音將透過安排解決。打破自拿破崙戰爭以來不結盟政策的瑞典，和轉換芬蘭化綏靖政策的芬蘭，再加上挪威等國有望在北約內形成一個新的區域集團，有論者稱之爲北方北約（NordNato）。

這五國脣齒相依的命運會更緊密的連結，也有助於波羅的海的穩定。

對芬蘭或瑞典來說，俄羅斯的反應都早在沙盤推演當中，屬於可控選項。現在兩國面臨的問題反而是來自北約內部，也就是北約盟國是否一致同意兩國加入？3月31日，一名藝術家在保加利亞城市的牆上畫上俄羅斯總統普丁抱着自己遺體的肖像。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