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的“第一等好事”,當然有讀書|圖書編輯“就地過年”
這是距離春節假期最近的一天。陪伴我們一起經歷了鼠年的你,在打開文章的此刻,人在哪裡?思戀着誰?
過去三四十年,每一位在外工作或求學的人可能都見證過人潮涌動的火車站、車水馬龍的高速路。跨城鄉、跨區域的流動,全面改變了我們身邊的經濟和社會。春節大流動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年度場景。而在疫情防控的特殊之年,“就地過年”則成爲不少人的過年方式。各地春節大流動亦在不同程度上減緩。在這一過程中,選擇“就地過年”的人們或許尤其思戀家人,或許慶幸可以不會被催婚、被議論工作或學習。當然,還或許會多一點獨處的時間,多看一點書。
讀書,比不得吃飯、家人陪伴,然而它也應屬第一等好事。往年回家過年,你可能會帶幾本書回家,看或不看,似乎需要帶上書才更有踏實感。今年就地過年,書就那裡,自然也是可以讀的。
編輯們如今都正在準備如何就地過年。無論你是回家過年,還是就地過年,如果有關於春節閱讀的話——比如,春節,“放空”之際,還要不要讀書——也期待你在文末留言告訴我們。
採寫丨新京報記者羅東
受訪編輯
甘歡:南京大學出版社編輯
石木南:新經典編輯
黃楊圓: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營銷編輯
黎金飛: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營銷編輯
程景楠:商務印書館文津公司編輯
劉欣:湛廬文化營銷編輯
韓冰: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營銷編輯
王琢:上海譯文出版社營銷編輯
王傳龍:中華書局編輯
新京報:除夕快要到了。謝謝各位在這樣一個時間點還願意一起閒聊。前些天向出版行業的朋友問起春節假期,長短皆有,而有的放假可多達半個月,羨煞其他行業的“打工人”。諸位的春節假期有多長?
黎金飛: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集團本部春節假期從2月6日到21日,爲期16天。
王琢:我們是7天。
程景楠:我們也是7天。
黃楊圓: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是16天。
甘歡:南京大學出版社是18天。
石木南:新經典的春節假期和國家法定假日一致,從除夕開始休息7天。
劉欣:“不怕貓”,春節不打烊。
韓冰:人大社的營銷編輯們都堅守在第一線。
新京報:看來,高校出版社的假期似乎都很長。當然,長也好,短也罷,都未受疫情影響。受影響的倒主要還是方式——“就地過年”。不過此前在聯繫時也發現,有不少圖書編輯還是選擇回家過年。在往年,你們也回家過年時,會帶書回家嗎?如果帶,會翻看嗎?
王傳龍:時間短,行程緊,一般不帶書。
黃楊圓:每年都帶,一般會帶三本,看一本。
甘歡:我今年也回家過年了。帶了三本書回來,有兩本快讀完了。
程景楠:往年回家會帶,只是往返高鐵上看會兒,回家太忙太熱鬧,幾乎就滴書不沾了。
韓冰:我一般都會帶兩本左右,一本是已經出版的新書(方便節後提營銷建議),一本是待加工的書稿(需要假期編輯加工)。
王琢:以往回家會帶一個kindle,比較方便攜帶。除了想看的書,可能會放一兩本即將出版的新書樣稿,爲開年後的工作做準備。
石木南:今年是我正式工作的第一年,往年過年時還是學生。那時候也一定會帶書回家,不是每一本都會讀,但會爭取把每一本想讀的帶上。我常常是帶了想看的30本書回家,一個月只能讀完其中的10本。但具體讀到哪本是由每一天的心情決定的,臨行前無法預判會讀哪10本,只好把30本全帶上。
黎金飛:我一般會帶歷史、文學、詩歌(比如華東師大社的《保羅·策蘭詩選》,甲骨文歷史書,理想國的文學書)。因爲營銷工作的緣故買過Kindle,但是基本上積灰了,平時只看紙書。
劉欣:我有一個行李箱+幾個書架的參考書,由於搬家搞得亂七八糟。隨身攜帶的選題參考書就4-6本,每天像難民逃荒。
新京報:除了行程緊外,各位都或多或少帶了書或電子書。不過比較好奇的是,你們會偏愛帶自家出版機構的書嗎?
劉欣:自己的書在書架比例佔15%左右,其餘60%選題參考書,20%學習工具書,5%單純感興趣的書。
黎金飛:看自家出版社的新書是工作需要,一般會在工作期間翻看,假期的話基本上會看自己喜歡的書,不會在意是不是自己出版社的。
韓冰:對,我一般帶的都是自家出版社的新書。平時會看一些市面上的其他出版社的暢銷圖書,各個領域的都有。
黃楊圓:好像偶爾會帶,基本都是我感興趣的老書。還有就是讀書會共讀的書會帶。也會帶Kindle,主要是火車上看。
王琢:自家新書和其他社的書都有,看自己感興趣的,不過我們自己的新書都看不過來了,開年要出版的新書是必帶的,先熟悉內容。比如,最近在看《美國的反智主義》《凶年》《裸猿》三部曲。
石木南:不會格外偏愛自家的書,我在下班時間裡閱讀時,對市面上所有的書都會保持着同樣的判斷和甄選標準。但是由於我讀文學書偏多,新經典好的文學類選題實在太多,所以不可避免會讀到很多自家書。
新京報:如果是自己負責策劃編輯或負責營銷推廣的新書,在工作中已經翻過多遍。一看到這本書就可能想起工作。在像假期這樣的日子,還有沒有興趣再去翻看?
黎金飛:沒有任何興趣。
石木南:我是否重讀一本書(尤其是在節日時重讀)可能主要取決於書本身的價值和質量。如果書本身的文學價值很高,我本來就會願意重讀,也會因爲是自己做的而更願意重讀。但如果是我私下裡並不認可的書,我絕對不會想重讀,且會因爲自己做過它而更想在工作時間外和它保持距離。
劉欣:我自己策劃的書《單身》,2012年出版的,2020年10月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再版了,但我還沒有讀。計劃今天晚上重溫一下《A Single Man》這個改編電影,籌劃改編成影視或話劇。文學書不像工具書,不需要讀很多次,有些社會議題和時代聲音給了我們靈感,希望將經典文學作品換個形式傳播給大衆。
黃楊圓:會!因爲是營銷崗位,平時工作的時候其實要負責很多品種的書,所以有蠻多書只能翻一翻,瞭解瞭解,也沒有辦法細讀,這個時候我都會趁着假期帶回家讀一讀,比如這次帶回了我們的新書《病毒博物館》。去年有時候要做直播,所以會把自家的書拿回家好好讀的頻率還蠻高。
王琢:我們開年就有兩個重點項目要上市,一個是莫利斯的《裸猿》三部曲,也是新書系譯文科學的開篇之作,另一個是譯文紀實新書《凶年》,今年會推出支線真實罪案,時間有限,閱讀重心還是會放在新書上,畢竟假期也只有7天。
韓冰:我這次假期帶了我們一本經典暢銷書《策略思維》,已經在翻看了,回顧裡面的那些有價值的內容,尋找新的賣點,配合新形式的營銷。
新京報:我們此前也做過一些探討,放假回家要不要帶書,帶了要不要看。將書打包帶回家卻未看,是一件比較常見的事。圖書編輯、營銷編輯,這些書籍上的身份是否會產生必須得帶點書的壓力?有可能被身邊人調侃,“哦,你是編輯,肯定是愛看書的”。
程景楠:個人覺得這種(可能的)壓力的產生與其說是工作後編輯身份造成的,不如說是學生時代習慣的殘留。學生時代倒常常是帶幾本被要求看的專業書,雖然最後只看了目錄,原封不動地帶回去。現在回家帶書看書就完全出於興趣了,倒是跟編輯身份無關。
王琢:沒有壓力。工作需要的必看,其他的帶着不看也沒關係。
黃楊圓:不會,一個是學生時代就一直喜歡讀書,對我家人來說已經習慣了,另外其實家人和親戚看到我不讀書,他們反而會很開心。(而且家人也不知道我營銷編輯這個身份是幹啥的)另外一個是,其實假期在家也基本一個人呆在房間,所以也不會有人來調侃。
劉欣:做營銷編輯有時候會陷入項目的時間節點所要求的節奏中,甚至只能低頭走路,沒空擡頭看天,很容易枯竭。尤其是渠道的變化和疫情的影響,營銷編輯過於看中“轉化率”等運營指標,反而容易喪失對書和文本的原始嗅覺。策劃編輯則幸福得多,可以像十月懷胎那樣,長線發現,每年的任務是出品量和銷售量,時間分配上比較有彈性,慢慢磨出好作品的幸福感,是回味無窮、誘人上癮的。
黎金飛:沒有身份的壓力,因爲看書本身已經是刻骨銘心的生活方式,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何況在老家,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編輯和營銷是幹嘛的,但都知道自己比較喜歡看書。
韓冰:身份壓力沒有,但是工作會讓我想帶本書利用假期連續的時間去發散思維,開拓思路。但是外人確實認爲編輯博覽羣書,經常會問“你讀過某本嗎?”等類似問題,如果給出否定回答,會有那種意外或者不可能的表情。
甘歡:我個人也不是因爲工作的原因而覺得假期要看書。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平時多有看稿壓力、策劃壓力,很難有時間讀自己感興趣的書。二是假期在家,如果不看書,就只能刷劇了,實在是浪費了時間。
新京報:有沒有壓力看來是不重要的。今年春節,許多人無法像往年一樣回家過年,需要“就地過年”,而這和所謂“壓力”更沒關係了。不知道你們是否“宅”,宅着不出門,會比往年看更多書嗎?
石木南:就我個人而言,沒有疫情的時候也很“宅”,不愛出門,也很少走親訪友。所以這個春節可能並不會分配更多時間給讀書,但因爲年齡漸長,心思不像做學生時純粹,閱讀效率未必有前幾年高。
王琢:今年因爲父母過來了,打算帶他們多出門逛逛。閒暇之餘再看看書。
黎金飛:今年無奈的“就地過年”,確實多了宅家看書的時間,儘量少外出多讀幾本書。
程景楠:今年就地過年,空閒時間比較多,到朋友同事家轉幾圈,找個好日子在大街上溜達一下,正好感受下北京的年。書會讀一些,也會留一些時間處理一下積壓很久的稿子。
黃楊圓:應該不會特別宅,約了朋友看展和吃飯。應該不會看更多的書(大約就能多看1本),因爲做了計劃,發現假期要做的事情好多。
新京報:除了自己讀書,會不會因爲職業習慣還向身邊的朋友推薦書?
甘歡:會經常跟朋友介紹。不過感覺這也不容易。有的朋友是理工科出身,能讀的書深度有限。有的女性朋友愛讀雞湯,她們會主動要求推薦,但完全不知道該推薦啥。常讀人文社科書的朋友,感覺不太需要我推薦。
黃楊圓:經常會。聊着聊着就到薦書環節了,特別是邀請朋友來自己家裡玩的時候。
韓冰:經常會向朋友們薦書,不是因爲編輯職業習慣,而是一種分享習慣,推薦的都是自己讀過覺得內容好的書,不會刻意推薦自家出版社。
王琢:就是因爲喜歡跟人分享好書,纔會做這份工作的吧。
黎金飛: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會經常在日常交流中向身邊的親友推薦自己讀過的好書,有時會反過來,不斷有親友請我向他們或者他們的孩子推薦值得閱讀的圖書。
新京報:在春節期間讀的書,可能都普遍比較輕鬆,嚴肅閱讀不多。不知各位是不是。
黃楊圓:嚴肅和輕鬆都會讀一些。今年春節計劃精讀半本《人的境況》,(近期迷上了阿倫特);讀完《病毒博物館》和《我的二本學生》(這本是和我老師一起共讀的書);跟着讀書會要讀2章左右的《聆聽音樂》,後面的會輕鬆一點。我讀書不是一本讀完再讀下一本,可能在讀其中一本的時候,會把相關的書再拿出來翻一翻,比如讀《聆聽音樂》的時候會再去翻翻《德彪西論音樂》《西方文明史中的音樂》等。
王琢:正好要讀的都是嚴肅一點的,有時候看漫畫。
黎金飛:不會因爲放假而選擇輕鬆的讀物,反而因爲時間更爲寬裕而選擇偏嚴肅的書,選擇“深閱讀”。
程景楠:說實話去年以來已經好久沒有認真讀書了,因爲在負責一套需儘快出的學術書以及一些學刊,所以更多時候都沉浸在稿子裡。一從裡邊出來,便不想再看書了。我可能是一個最近被稿子逼得不太正常的編輯,不具有典型性,但我也在調整,畢竟如此不是我的初衷。
新京報:在圖書出版業工作,自然更可能形成一些個人選書標準,哪些是值得讀的,哪些是不值得讀的。在春節期間,有沒有什麼樣的書無論如何也不會讀的?
黃楊圓:對我來說沒有春節“無論如何不會讀”的書,節日和閱讀並沒有非常相關的聯繫,就我個體而言,日常生活的閱讀是一件很隨性的事情。會根據自身目前的狀態(情感、精神等)、閱讀能力、面對困惑等選擇相應的書,有時候只是偶遇一本書或遇到書中的某句話讓自己欣然一笑也是非常開心的事情。而且因爲個體狀態是會變化的,相應的讀書趣味也會變化。
程景楠:贊同。我個人讀書也很隨意,沒有那麼多限制。
石木南:自己做了編輯之後,我會對各種“推薦語”和評分保持警惕。如果給自己的朋友提一點建議,我可能會讓他們對一切關於新書的外部評價都保持懷疑態度,至少就文學類圖書而言,如果自己不具備足夠的判斷能力,也不想因爲盲信他人的評價而踩雷,可以對一本新書多觀望幾年再決定要不要看。
劉欣:我心中的“不必讀”書單,可能會分爲三種類型。(1)不必此刻讀。我不贊同製造焦慮的新聞標題“假期必須讀書充電”“再不讀XX你就怎麼怎麼樣”之類的論調。經典好書就算晚讀也可發揮它那時那刻的功效。(2)不必強讀。書和文字不見得是形式最佳的載體,我們身邊有些行業報告是PDF,有時伴我們入眠的是一個好聽的聲音產品,也可能我們將一個主題的書嚼得很爛了,那就不需要再讀這方面的內容。(3)不必跟風讀。榜單、熱搜、媒體評獎、豆瓣評分,都不能顯示或證明一本書的全貌。讀書要有自己的判斷和取捨。讀得多,見得廣了,自然懂。
春節期間我已經給自己列了一個書單,我的閱讀品位比較雜。一定不會讀的書大概只有盜版書吧。
王琢:沒有什麼是一定不讀的。
黎金飛:沒有特別針對春節期間一定不會讀的書,平時不會讀的書,春節期間一定也不會讀。
甘歡:我個人的話,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我偏愛經典的書籍,跟節日沒有關係。上學時可能因爲課程需要,會讀各種水平參差不齊的書。現在的話,自己的空閒時間,都會選自己喜歡的書。我不瞭解的作者,基本上屬於我在春節假期一定不會讀的。
新京報:閱讀當然是第一等好事。而其實,閱讀可能也並不是春節期間最重要的事——對於圖書編輯來說,大概同樣如此。如果不是,最重要的是什麼呢?閱讀可排第幾?
甘歡:閱讀不是第一大事。陪父母說話吃飯,陪他們做好多無聊的事情,這是第一的。休整自己是第二大事,一是放鬆,二是調整狀態,三是反思過去的一年規劃新的一年。春節還要玩耍見朋友。閱讀大約排第四第五了。
黃楊圓:最重要的應該是休整和放鬆自己。閱讀大概第二,做美食第三。但有時候閱讀也是放鬆自己的一種方式。
劉欣:策劃選題、寫東西是第一大事,閱讀和看電影對我而言是第二大事,第三大事是玩兒。
王琢:最重要的是休息玩耍和陪伴家人,閱讀是個習慣吧,幾乎每天都要讀上一會兒。
程景楠:春節不會刻意去讀,每天睡前會翻看一下,其他時間大多是陪家人,見老友,讀書排不上號。今年自己就地過年,可能會花些時間讀點書,除了瞎溜達,可能讀書排第二了。
黎金飛:平時工作繁忙,沒有多少時間陪伴家人,加上在出版機構工作,閱讀這件事情如影隨形,所以在春節期間不會是最重要的事情。陪伴家人會放在首位;其次是總結和梳理生活與工作當中的事項;閱讀會放在第三位,不放在首要位置,但如同不容易察覺的呼吸一樣,自然而然。
石木南:對我來說依然是第一大事。如果每天無法保持一定數量和質量的閱讀,我會有較強的焦慮感和空虛感。我前兩年主動交過很多朋友,但這兩年會感覺到與大多數人(包括很多朋友)社交帶來的信息量和情緒價值都遠遠比不上讀書,所以在心態上更想要回歸閱讀(雖然實際效果並不一定理想)。
採寫|羅東
編輯|西西;走走
校對|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