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法國戴高樂主義又發作了（陳金芳）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爲美英聯手，協助澳洲打造核潛艦，棄法國大單于不顧而氣炸，圖爲他9月17日在巴黎里昂車站發表紀念高速鐵路開通營運40週年演說的神情。（美聯社）

法國最近又和英國與美國槓上了，原因是英國、美國與澳洲簽訂AUKUS協議，協助澳洲造核動力潛艇艦隊，取消了法國達650億美元的訂單，法國不但痛斥美英兩國說謊、蔑視作爲盟友的法國，併爲此召回駐澳洲大使，引發法國與澳洲及英美兩國的外交危機。

對於軍火生意大國的法國來說，遭到澳洲棄單當然是重大損失，生氣自然有理。不過法國把生意做到長期作爲英美兩國盟邦的澳洲身上，自然有其戰略目標，除了法國的軍火生意與全球佈局之外，法國這次的怒火最深層的原因，就是不願順從英國與美國的戴高樂主義。

戴高樂主義是法國外交的核心思維

戴高樂主義（Gaullisme）是從曾任自由法國委員長、後來又擔任法國第五共和總統的戴高樂的政策與思想中提煉出來，在內政與外交上都有一系列的方針。在內政上，戴高樂主義強調計劃經濟與自由放任經濟的混合，認爲要有國家的主導性，在外交與國防上則極爲強調法國的主權地位，也就是法國要生存下去不能仰賴其他國家，而法國也不能從屬於其他國家。

所以，與其說這是戴高樂對國家尊嚴的堅持，不如說是法國在二戰期間由於過度信賴英國，結果一下就被納粹德國打垮，寄人籬下的戴高樂在二戰中受了英美盟國不少欺負所得來的經驗。

基於戴高樂主義的立場，法國對於美國與英國保持懷疑態度，雖然號稱彼此爲盟國，但法國和英美在外交上常常不同調。最明顯的象徵是在法國樹立第五共和，戴高樂當選總統之後，法國軍隊就退出了以英美爲主所發起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統合軍事指揮權，理由是不希望依賴美國的過度主導，而與蘇聯爲主的華沙公約組織槓上，更不希望成爲美蘇大戰之下的戰場。

而且在覈武戰略中，法國也不再仰賴美國的核武保護傘，獨立開發出核武器，躍升爲擁核國家。而且法國也發展獨立的外交路線，除了改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外，並且發起歐洲共同市場並且反對英國加入，同時與德國和解，讓法德軸心成爲歐洲統合的基礎。

經過二戰後的印度支那戰爭與阿爾及利亞戰爭，以及非洲的大批殖民地獨立建國，法國的國威已經一落千丈，不能與美蘇超級大國並肩。但是在戴高樂透過強勢領導法國之下，法國不但有了自己的核武器，還建立了歐盟整合的基礎，與英美兩國拉開距離，爲之後國際關係的低盪打下基石，成功提高法國的國際地位，使法國免於淪爲二流國家。這也是繼任戴高樂成爲總統的龐畢度在聽聞戴高樂的死訊時，會說出「戴高樂死了，法國變成了寡婦」這樣的悼詞。

戴高樂主義的遺緒

戴高樂在世的時候，支持戴高樂的中間偏右政黨共和國民主聯盟以戴高樂主義者自稱，但在戴高樂下野過世、共和國民主聯盟解散之後，戴高樂主義者就沒有特別指定的對象，但是凡是偏右翼的政治人物，包括席哈克等人都以戴高樂主義者自我標榜與攻擊政敵，偏離戴高樂主義主張的政治人物，也很容易被非議。例如薩科奇擔任總統期間由於迴歸北約，就受到執政黨國民運動聯盟內部的嚴厲批評。

但在大力批評戴高樂的左派陣營中，也有類似密特朗強調要維持核武器、強調法國獨立外交路線的政治人物，所以無論左右陣營或喜歡戴高樂與否，戴高樂主義已經是法國的重要政治遺產，也是法國外交的政治綱領。

對於曾經擁有大量殖民地的法國來說，法國的確有推動戴高樂主義的獨立外交本錢。在全世界擁有大量法語系國家，以及法國還擁有全球的海外領地，尤其法國還與伊斯蘭國家有特殊關係，法國的獨立外交路線變得很有存在感。

而法國的軍力與軍事科技發展，更讓法國多了一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談判籌碼。在蘇聯與華沙公約瓦解後，歐盟也成功東擴到中東歐國家，歐盟的發言權擴大不少，做爲歐盟軸心的法國地位也水漲船高。

英美對於法國的戴高樂主義路線本身就有不少忌憚，所以如何在歐盟中拉出另外一條軸線對抗法國就成爲重點，這也是小布希在反恐戰爭期間提出老歐洲與新歐洲觀點，將歐洲分爲以波蘭與羅馬尼亞爲主的新歐洲，以及以法國德國爲主的老歐洲，雖然這樣的分歧在反恐戰爭中沒有充分發揮，但在歐洲難民危機與克里米亞危機後，中東歐國家與西歐國家的分歧就出現了。這也是近來立陶宛與捷克等國寧可挑戰中國改與美國結盟的原因之一。

面對英美聯手在歐盟內部挖牆腳，法國也亟思反擊之道，澳洲就是其中之一。法國在印度洋與太平洋還有不少海外領地如留尼旺島、大溪地等地，在澳洲附近除了二戰期間曾被日軍佔領的布甘維爾島之外，新喀里多尼亞也是，法國也一直不願放手使其獨立，以保存法國在大洋洲的發言權。法國向澳洲出售潛艇，自然是想要強化法國與歐盟在澳洲的外交與戰略地位，結果就輕鬆地被英國和美國收割掉，也難怪法國會如此跳腳。

法國歐盟在亞太地區仍處於弱勢

馬克宏擔任法國總統，在外交事務上還是秉持戴高樂主義路線，雖然法國仍然強調戰略自主與外交自主，但不可否認的法國對美國的軍事依賴從薩科奇以來就逐漸提高，即便近日法國對於美軍撤出阿富汗造成的混亂有很多不滿，也難有反制之道。

今天法國想要在亞太地區有獨立戰略，但從澳洲又回到英美懷抱的狀況看來，這是一條難走的道路。至於法國是否會轉向與中國合作，爲當前走向冷戰的局勢開創低盪的可能，還有待觀察。

（作者爲臺灣國際戰略學會研究員、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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