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美國撤軍 戰略移轉檯灣?(張明睿)
從一位軍事觀察者的角度來看,更要關注到美軍依然強大的事實,拜登在演說中指出,「他已經授權美國6000名部隊,到喀布爾協助機場的安全維護」。美軍重返喀布爾機場執行撤軍任務,所表現的快速反應能力,值得進行評價與他國學習。(美聯社)
軍事戰爭與軍事威懾行動,兩者最大的不同,便是生死瞬間與恐懼心理的絕對差異。戰爭是流血殘酷的遊戲,專業軍事操作者,不會天真表示,兵不厭詐是違反神聖的道德規律,更不會自廢武功,丟失了「勝兵先勝而後求戰」的基本原則。
8月31日美國82空降師完成喀布爾機場的撤軍行動,拜登隨後以「結束阿富汗戰爭」爲題發表了演說。這篇講辭,讓我們窺探美國在這場撤軍行動背後的決策思考。
訴諸選民
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川普承諾將從阿富汗撤軍的政策,拜登在競選時,同樣選擇了撤軍態度,但他是基於自己對戰爭殘酷的認知,當有人建議,美軍可以「低衝突狀態」下,以低成本、低風險的自我節制留駐阿富汗,他卻反問說,有誰詢問過「全國穿上那套制服1%的人(軍人),他們爲保衛我們的國家而獻出生命。」
前後任總統都認爲美軍留在阿富汗並不符合美國國家利益,而且都是藉着選舉活動直接向人民訴求。選舉是取得政治權力的活動,執政之後,有待更細緻的決策與行動實踐承諾。
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的三大戰爭要素,人民僅是其中之一,而且這個人民,是指被激勵仇恨的人民意識。撤軍是避戰,民意的激勵,乃是反向而行,透過悲天憫人的戰爭描寫,消解仇恨,讓政策具有合法性地位。拜登在演說的最終章,便充滿着戰爭創傷的論述。
川普與撒旦的靈魂契約,這是拜登心中的痛。正如他所說,川普在阿富汗的決策,已經與塔利班協商,並確定在5月1日前完成撤軍,不但如此,川普與塔利班談判撤軍行動,尚未具有更詳細的管制程序,便釋放了5000名囚犯,其中包括了控制阿富汗塔利班的高階戰爭指揮官。
川普與塔利班的談判,仍抱着美國優先的政治態度,既不考慮阿富汗政府的能力,也不與英、法、德等盟國進行協調,盟軍卻又要忍受「美國邊談判,邊承受塔利班軍事攻勢」的壓力,讓盟友與阿富汗政府,對美國行徑的信心消失殆盡,埋下了美軍後續行動失勢的禍端。
拜登接手政權之時,阿富汗美軍只剩下2500人,六大基地,只存留了一個基地,也就是阿富汗東北方,面積達25平方公里的巴格拉母空軍基地。這表示留給拜登撤軍的時間不僅不多,並且根本沒有戰略迴旋空間,他必須馬上決斷前任政策的接續工作,只得宣佈911前完成撤離。
過度樂觀的戰情假設
7月5日巴格拉母空軍基地無預警的撤離,種下了心理潰散的撤軍行動。阿富汗的軍事行動,乃是空地一體作戰的指導,其要素有三:情報先制指導、空中打擊清除、地面戰場清掃。其中巴格拉姆空軍基地的撤離,意謂着空地一體作戰模式解體,阿富汗戰事,只能依賴地面部隊完成,這對阿富汗政府軍而言,絕對是一場災難性的打擊,這也反映在撤軍行動的破窗上。
美國中央司令部指揮官麥肯齊(Kenneth F.Mckenzie Jr.)在撤軍完畢後,敘述了撤軍過程,「我們根據最初假設,阿富汗安全部隊願意並能夠在喀布爾首都保衛數週或數天下展開(撤軍)計劃。」麥肯齊的假設,是依據美國在阿富汗經營了20年,訓練了30萬安全專業人員視角而來,從人數上來看,對抗塔利班應該是綽綽有餘,但沒想到8月14日啓動人員運載撤離,15日塔利班幾乎如入無人之境,進入了喀布爾,阿富汗部隊完全崩潰,已經毫無戰鬥意志。
總之,美軍自阿富汗的撤離行動,一方面受川普談判契約的影響,二方面並未評估美軍自身撤離對軍心的影響,三是對戰情過於主觀且帶有樂觀性質的假設。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混亂與挫折。
美軍依然具有高度機動能力
政治評論者評論撤軍行動,聚焦於撤軍前三天混亂表現,指責對美國國際形象與政治影響力的傷害。但從一位軍事觀察者的角度來看,更要關注到美軍依然強大的事實,拜登在演說中指出,「他已經授權美國6000名部隊,到喀布爾協助機場的安全維護」。美軍重返喀布爾機場執行撤軍任務,所表現的快速反應能力,值得進行評價與他國學習。
美國到喀布爾機場維安部隊,包括海上兩棲攻擊艦所運送的陸戰隊兵力,美國本土運送的警衛隊營,以及這次任務執行的主力,且由中東出發的82師所屬的三個營進入喀布爾機場,它們不但在三天之內陸續到達定位部署,並且在8月31日,同時,隨着指揮官多納赫(Major General Chris Donahue)登機,完成撤軍、撤僑任務,前後僅15天的時間,其機動、運載、部署、管制諸能力,仍是非常有秩序與強悍的行動。
有些觀察者,更將美軍此種能力,模擬至臺海戰爭時,支援臺灣戰鬥任務的假設,做出了運載速度、數量、距離、反干預等因素進行統計比較,以計算臺灣自身必須支持戰爭過程,所需待援的時間。戰爭是互動的,是對稱與不對稱的較量,介入的參數與數值皆有所不相同,但這次美軍的快速反應,卻是值得玩味的一個重要經驗。
戰略移轉、還是風險分擔?
在拜登的演講裡,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戰略移轉的陳述,他基於「經費、威脅、利益」條件,指出了三個重要目標,一是恐怖主義活動已經擴散,美國需要做的便是空中精準打擊,而不是地面戰爭;二是與中國正在展開激烈競爭;三是與俄羅斯一起應對核擴散與網絡攻擊。
簡單的說,美國所需要做的,便是要增強美國的競爭力,以應對恐怖主義與大國競爭的新挑戰。這裡便能發現,美國撤離阿富汗,已經預期阿富汗及其周邊地區將會陷入新一輪的恐怖主義衝突,這個壓力自然的將轉移至中國與俄羅斯身上。美國這時候將反恐的責任分擔出去,對於自身競爭力的蓄養將有極大的幫助。
臺灣對於美軍撤離阿富汗認爲,美國將戰略能力移轉至西太平洋,對臺灣有利,是否移轉戰略力量,仍須透過美國的「經費、威脅、利益」來判斷。到目前爲止,臺海周邊的美中軍事威懾大戲,若不是限於戰法較量點到爲止,便是一場網電交鋒軟硬毀傷,既聽不到槍砲聲、也見不到流血傷殘,這與阿富汗戰爭具有本質上的不同。
同時,我們也要見到,拜登上任至今,已經處理川普留下的兩大地雷,一是無法回頭的阿富汗撤軍,二是隨着8月26日美國18個情報部門,提出新冠病毒溯源調查,只得出「不是人工研發的生化武器」的共識,基本上,拜登已經做出了政治性的交代,隨着時間的推延,新冠溯源的議題,也將逐漸淡化,這對美中關係上,搬開了一個大石頭。臺灣也必須具有趨勢發展的「見微」。理想主義與意識形態,只會妨礙了觀察的「知着」。
(作者爲臺灣國際戰略學會研究員、淡江大學戰略所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以上言論不代表旺中媒體集團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