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用法統治抖音 荒謬的鎮壓（劉立行）

曾幾何時，抖音集團旗下產品TikTok卻表達高度自信。她推送的短影音比愛奇藝上架的戲劇更具當代中國的政治主體性。（圖／路透）

美國是建構全球價值的主導者；她高舉的「守護民主」價值更始終佔有道德高度。自從中國對外展現制度自信的態度以來，美國（包括G7國家、五眼聯盟國家、抗中反中的合縱國家）的價值修辭迭遭「相反訊息」（counter message）與之針鋒相對。國際傳播從此進入話語權的多極世界；美國很不習慣這一點。

美國的全球話語權長期影響國際社會對事物的認知與理解。與美國合縱的盟邦更主動「再生產」（reproduce）美國話語中的價值理念。這種至高無上的話語權力統一了地球上各類型合縱國家的思想，並召喚他們一起行動。然而，這種無往不利的價值話語開始面臨數位平臺的挑戰。

舉「以哈戰爭」爲例，馬斯特的X（前稱「推特」）率先冷對西方猶太媒體集團與金融霸權針對「反猶主義」（anti-Semitism）的獵巫標籤，使用「以色列正在對巴勒斯坦人進行種族滅絕」的話語，衝破了以色列在西方國家不能被批評的高牆。不但巴勒斯坦人長年的悲慘命運在這次「以哈戰爭」中進入了世人的認知空間，以色列人長期佔據的「受害者」地位（compete for victimhood）更開始受到年輕一代的質疑。

國際傳播中「俄羅斯發動侵略戰爭」（Russia’s war on Ukraine）的主流話語一樣受到侵蝕。許多平臺意見讓「北約不斷東擴」、「俄國要求緩衝區的安全警告不受西方尊重」、「東烏克蘭地區的俄羅斯民族語言文化逕被統治當局取消」等俄羅斯觀點逐漸浮現。

這類話語一開始就被西方主流定調爲假訊息、爭議訊息、認知作戰訊息。在意識形態鬥爭的場域，相反訊息的「再生產者」更被冠以「在地協力者」的稱謂。在一個民主倒退的社會裡，不同意識形態的「在地協力者」是統治者的專政對象。與西方主導階級定義相左的「見解」因此多數沒有自信。

曾幾何時，抖音集團旗下產品TikTok卻表達高度自信。她推送的短影音比愛奇藝上架的戲劇更具當代中國的政治主體性。有關鄉村扶貧、尋人協助、一鄉一鎮旅遊爆火等的短影音，其創作者與使用者支持政策的情緒感染力既快且廣。經過八層變項一再推送的一些視頻，讓原本應該是西方眼中假訊息、爭議訊息、認知作戰訊息之類的「反訊息」，成爲年輕人「唱旺中國」的日常訊息。

中國在開始進行「話語」基礎建設之初，總以爲組建「中國之聲」便足以抗衡「美國之音」。在數位平臺當道的今天，抖音集團（企業名稱爲「字節跳動」）旗下產品TikTok卻不經意已經坐大。超級演算法還讓「唱旺中國」的訊息一下子就站穩了道德高度。至此，繼華爲手機、大疆空拍機、港口起重機之後，TikTok一躍成爲國際社會爭相打擊的對象。

高舉自由市場價值的西方開始學習社會主義中國，承認管制數位媒體平臺這個新興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的必要性。有的國家積極倡議各種管理網路爭議言論的專法，有的社會想方設法將各種限縮言論與表達自由的條款置入在各種反滲透法規當中。

人們尤其以道德訴求倡議禁制抖音產品：（1）國人的隱私權受到侵襲、（2）兒少的身心健康遭到侵害、（3）與中國分享用戶資料，造成國安疑慮、（4）錯假訊息衝擊民主、（5）輸出中國文化混淆民衆對民主和集權的認知…。總之，抖音產品是統戰的宣傳工具與認知作戰的平臺。

相較之下，印度禁止公共網路連結TikTok、禁止TikTok上架APP商店的原因事後就顯得非常誠實：印度就是要扶植自己的數位民族工業！美國國會議員威脅對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提出出口管制的建議，多數也以「違反國家利益」爲由。

無論如何，人們開始見到TikTok被美國地方政府紛紛送進法院等待訴訟、美國以資安理由對比亞迪電動車的「市場佔有」磨刀霍霍、臺灣生產晶片的優質公司被號令移往美國製造、特定國家自有的關鍵稀有礦產被安排全球佈局、全球半導體產業對中國斷供、華爲手機被迫退出世界市場等等等等。

本來，受執照制度監管的當代所有民營媒體，其言論導向一律得臣服在主控階級的意識形態之下。仰賴統治團體「恩給」標案而存在的媒體更沒有堅持異議的專長。反而，媒體再生產霸權觀點「變現」的機率更大。因此，傳統媒體附隨主導價值而讓主流觀點越來越主流、讓非主流觀點越來越沉默的態勢螺旋上升。

然而，若干羣體因接觸主流媒體以外的數位平臺意見而感覺：「原來自己正是受到統治階級剝削的專政對象」。例如，美國老、白、男選民經由親川普媒體的一再闡述，開始對美國「進步」價值進行反噬。他們驚覺自己的理念以及自身的權益正被主流進步價值所剝削，終至成爲底層。

在國際的範圍內，美國也因多數國家在數位平臺上的衆聲喧譁而經常生氣。美國退羣、不加入、退羣后又加入國際組織的事例不時發生。氣候組織、限核條約、海洋公約、甚至教科文組織等都曾是苦主。西方國家並不願意看到「以規則爲基礎」的習慣將因多極國家（全球南方、金磚諸國、帶路沿線國家等等）而改寫。因此，她們對數位平臺上的「反訊息」批判力度絕不手軟。

「科目三」這個在抖音引起話題的熱梗舞蹈因此就是中國「舞統臺灣」的洗腦。「科目三」洗腦臺灣的命題並非僅僅是辯證邏輯，而是其來有自。因爲精密演算的關係，數位媒體科技的主體不但是議題設定的主導者，還定義文化風尚與主流價值。可以說，「我們該信仰什麼」是由數位科技的演算法來決定的。抖音集團的演算法把使用平臺的自媒體意見強勢推送至羣衆指尖。這使得「抖音」具有解釋事件與定義價值的能力。

抖音國際版的美國使用者已有1.7億，臺灣也有500萬活躍用戶。該平臺與「小紅書」所表達的「大中華用語」正在席捲華人圈！在臺灣意識形態鬥爭的語境，所謂「大中華用語」被標籤爲「支那用語」，簡稱「支語」。當部分政治工作者故意用「支語」一詞貶抑大陸用語時，自己同時也無意識地經常將「支語」脫口而出。

「支語」席捲華人圈是一個語言無意的自然流通過程，同時也是一個有意的國際傳播過程。當大中華區多數人在「抖音」平臺上使用「支語」，支語就形成強勢語言而被大多數年輕人望風景從。貶抑大中華用語的政治工作者很不願意看到這種現象！因此，對數位平臺設立專法或對特定平臺予以降頻、限流等管制呼聲甚囂塵上。

以法律位階對數位平臺做整體規範固然有助公務員依法行政，惟賦予所有平臺「處理言論」（content moderation）的責任將對親近統治階級的平臺造成「連帶損害」，是政治上最不可行的辦法。過去反旺中（主要是反中天電視）的「反媒體壟斷法」（簡稱）、反「愛奇藝」落地的「網際網路視聽服務法」都以設立專法的名義虛晃一招，便是明證。

抗中保臺的政治工作者還是總結了嚇阻人們使用抖音（國際版）的三點有效方法：

一、 修法所有國安法律的相關措辭，例如明確化「境外勢力」、「戰時期間」等名詞，以方便民衆在任何時間都可以實施認定、通報、舉發、以及請求偵查等作爲；

二、 檢調單位應註記、溯源、列管與抖音集團合作的網紅、廠商、YouTuber等的背景性質、流量數據，鬥內來源，以及金流往來等資料；

三、 調查局的「認知戰研究中心」應結合國安五法，將抖音平臺上相關懷疑政府、懷疑美國的陰謀論者進行反滲透查處。

對抗中反中的西方國家而言，話語權多極化的趨勢的確令人恐慌。然而，民主國家內部的話語秩序要如何保持價值一致呢？統治團體當然可以繼續考慮透過採購、補貼等扶植友好平臺的手段遂行上述目的。「用法統治」（rule by law）也被證明在鎮壓「在地協力者」生產相反訊息方面具有一定效果。

然而，有關限縮人民表達自由的立法、修法這種「用法統治」行爲，似乎只能在完全執政的機遇中爲之。目前，當某些社會正苦思如何定義「言論自由的界線」並推廣此新知識的同時，更多的「國際社會」只能等待美國禁令。美國要如何發出這道禁令呢？一個荒謬的行政命令可能是：「即日起美國人應與中國人一道，欲使用TikTok者，一律經由VPN翻牆使用！」。

（作者爲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科工學院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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