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醫生不想當“集體行動的叛徒”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 梓

韓國保健福祉部近日發佈的數據顯示，該國100家主要實習醫院已有約1.2萬名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辭職或缺勤，佔這些醫院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總數的92.9%。大罷工迫使該國醫院全面縮小運營規模，並以重症患者爲中心調整了急診運營模式。

一些護士開始承擔部分醫生的職能。在順天鄉大學首爾醫院，精神科暫時封閉運營，新患者被拒之門外；在首爾大學醫院，癌症短期病房等部分病房的規模被縮小；在延世大學附屬的Severance醫院，急診科只接收一部分心肌梗塞和腦出血患者；由於虧損嚴重，首爾峨山醫院和慶熙大學醫院等的一些護士和文職人員開始無薪休假……

韓國醫療界普遍認爲，大罷工已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很難期待醫生們返崗，這意味着醫療危機將持續存在。

一位匿名的醫學教授告訴韓聯社，離崗的醫生們沒有違背醫德，是政府的強硬令他們牴觸，他們恐怕不會很快返崗。嘉泉大學醫學教授嚴重植（音）預測，醫療危機的餘波可能持續三四年。

多家醫學院的院長請辭，以此抗議校務部門不顧反對、向政府申請增加招生名額。在江原大學醫學院，一些教授舉行了削髮儀式。韓國《韓民族日報》稱，教授們討論了集體辭職的可能性，“氣氛正在激化”。 韓國醫學教授協會會長金昌洙說：“情況相當嚴重，可能發生‘辭職多米諾骨牌’現象。”

蔚山醫學院教授協會近日針對996名醫學教授進行問卷調查，結果多達77.5%的人贊成辭職或不再兼職。願意留下的人並非贊同擴招，而是認爲“不能丟下患者離開”。

申請休學並罷課的醫學生多達1.4萬，超過韓國醫學生總數的三分之二，各醫學院不得不將春季學期推遲。嘉泉大學醫學院本應在2月中旬開學，校方先是將開學日期推遲到3月4日，隨後又推遲到25日。

《韓民族日報》稱，如果醫學生長期罷課，集體留級在所難免。按照擴招計劃，醫學院將在2025學年迎來更多新生，如果大批留級生和他們擠在一起上課，可能導致醫學教育工作癱瘓。

28歲的實習醫生張鎮宇和同學一起交了辭呈，在那之後，他一直待在家中關注這場大罷工。張鎮宇告訴新加坡《聯合早報》，他家三代行醫，醫生是他堅定選擇的職業，但當實習醫生太累了。“我曾經一週工作110個小時。這是醫學人才分佈不均造成的惡性循環，不是靠增加醫生人數就能解決的。”

告別了高強度的工作，張鎮宇如今有些不習慣，但他認爲應該和同學們團結一致，爲醫療改革發聲。

“和大家團結一致”成爲這場罷工浪潮中的準則，一些人即使心生退意，也騎虎難下。醫學院一名大三學生告訴《韓民族日報》，自己對事態發展感到不安，但不敢撤回休學申請書，“否則可能會被排擠”。

在韓國MBC電視臺的節目中，首爾大學醫學院醫療管理學教授金輪指出了醫生薪資近年大幅上漲的現象，在醫療界引起巨大爭議。金輪在網上飽受抨擊。支持罷工的大韓醫師協會在報紙上刊登廣告指責金輪，還聲明稱，不會參加他出席的一切會議。

“最近開始有醫生髮出贊成醫學院擴招、反對醫生離開醫院的聲音，但大部分是匿名的。”《韓民族日報》稱，人們害怕被打上“叛徒的烙印”，這意味着醫生們的“集體文化”相當強大，具有“暴力性”。

韓國總統尹錫悅近日表示，醫生離崗導致“全體國民都感到焦慮”、國家不得不啓動緊急醫療系統，這“很不正常”。他認爲，大型醫院過於依賴年輕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的“犧牲”，是造成這場人力資源危機的主要原因。政府將以專科醫師爲中心，推動醫療系統從根本上改善人力結構。尹錫悅承諾，只要這些改革落實，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將不再是“廉價勞動力”。

韓國政府決定撥款1285億韓元（約合人民幣7億元），以填補罷工造成的醫療空缺。此外，政府宣佈將完善轉院體系，大型綜合醫院將集中負責重症患者，中症與輕症患者將被收治於普通醫院。

保健福祉部將成立“醫生保護和舉報中心”，以保護希望返崗和留守一線的醫生。本月起，兒科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每月可得到100萬韓元（約合人民幣5460元）補貼。承擔分娩、急救等工作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也有補貼。此外，將嘗試縮短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的連續工作時間。

在許諾“胡蘿蔔”的同時，韓國政府也亮出了“大棒”。據美聯社報道，韓國政府強調，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如拒不返崗，此後再在醫療界求職將屬於違規；如果有人以教唆、協助的方式阻礙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返崗，或是對返崗醫生進行要挾、報復，將被採取法律措施。

韓國將在4月舉行第22屆國會議員選舉。多家韓媒稱，這是韓國今年上半年最重要的政治議程，將成爲決定今後施政動力的一場“大戰”。執政黨必須贏得這場選舉，才能打破當前的困局，將醫療、教育、勞動等方面的改革推上正軌。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