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秀枝》一流營建團隊爲江賢二圓夢

簡秀枝》一流營建團隊爲江賢二圓夢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這是藝術家江賢二藝術人生的超級大夢,我們一起幫他圓夢而已!」、「有如明星秀後面的掌鏡人,我們沒有期待自己入鏡,只是認真地希望,把鏡中的主角,拍得精準美麗,讓他光鮮亮麗,成爲喝采焦點,甚至在永續的鋪陳下,成爲不朽藝術!」

鏡中的主角是江賢二(1942-),而背後的掌鏡人,正是知名旅德建築師林友寒(Michael Lin ,1967-),以及臺灣清水建築工坊董事長廖明彬(1956-)。

他們爲了臺東金樽的「江賢二藝術園區」已經投入3年多時間,臺北臺東、臺中臺東,一兩個星期就長途跋涉到臺南,開會討論看工地,完全不覺得辛苦與疲憊,因爲他們陪伴的是執畫筆超過半世紀的江賢二,陪他落實醞釀思考大半生的藝術園區之夢。

今年80歲(1942-)創作的作品無數,他早就駕輕就熟,有如行雲流水般,完全不需假手他人。但這次不一樣,他不只是創作,而是在圓夢,把大半生的努力作整結,成爲一件大作品,然後把作品完整呈現給社會,作爲臺東在地資產,生命有限而藝術無窮,這個園區,將進入大家的記憶中,跟着東臺灣的日落月升、潮起潮落,成爲永恆。

帶着對藝術家江賢二的肯定與崇敬之心,他們僕僕風塵、完全不計較成本、不在乎甲乙方位階,更沒有怨言,參與該藝術大作的打造,而且強調,「與有榮焉」。

廖明彬直呼江賢二是「老頑童」,意思是生龍活虎,創意無限,不知自己已經80歲了。比起嚴長壽形容江賢二是「苦行僧」,多了一分調皮、活潑,忘我。

是的,即將於24日,在臺東美術館舉行藝術展覧開幕典禮,這個展覽,距離2020年3月北美館的大型回顧展,相距才2年半,而且這回擲地有聲的大作不少,說他寶刀未老,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旺盛企圖心與創意。

這緣份怎麼開始!?原來廖明彬很早就認識江賢二,兩人一見如故 ,2004年江賢二把工作室遷到臺北關渡,廖明彬常去串門子,雖然廖明彬謙稱沒有收藏藝術品的習慣,但他非常會看江賢二的作品,也非常喜歡他畫中的意境,因此常促膝談藝術、啖美食。後來江賢二換工作室又要搬家,廖明彬去幫忙搬畫,完全忘記他是紅遍半邊天的臺灣清水模營造教父。

江賢二看上臺東金樽的好山好水,尤其着迷於那一片深邃海岸,有了長住的打算。廖明彬經常忙裡偷閒到臺東探班,江賢二總是熱情接待,一起到成功吃旗魚沙西米、欣賞海邊夕落。

江賢二打造藝術園區的夢想,其來有自,隨着落腳臺東,逐漸瞭解周邊環境,也順利結合當地資源,眼看着時機越來越成熟,廖明彬成爲打造硬體建築的最高顧問,多番徹夜長談之後,雛形浮現,並定調爲素樸低調藝術園區,而廖明彬最擅長的清水模,派上用場。

建築師呢!?江賢二點名要廖明彬的推薦。因爲江賢二是藝術家,本身懂室內設計,早年也曾想過,他如果不當藝術家,可能去當建築師。廖明彬知道江賢二藝術品味,非等賢之輩,雖然他手上有多位長期合作的建築師夥伴,但他在仔細推敲比較之後,最後認爲經常涉獵藝術,本身也喜歡收藏的旅德建築師林友寒,最爲適合。

於是安排林友寒到臺東行腳,林友寒真的帶着渡假的心情,跟隨廖明彬去了臺東金樽,與江賢二會面,也參觀江賢二畫室,當初他完全沒有要去作接案的準備。

說來奇怪,相差25歲的林友寒與江賢二,一見如故,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林友寒是臺北市人,東海大學建築系畢業後,搭上那些年的哈佛熱,進了哈佛建築系,順利取得哈佛文憑後,落腳在德國明斯特(Munster ),結婚生子,並在當地成立三位合夥人的「Behet Bondzio Lin Architekten」建築師事務所。

由於林友寒年邁父母,都在臺灣,身爲獨子的他,德國臺灣兩邊跑,也兩地接案,廿幾年執業下來,佳評如潮,成就許多亮眼建築案例,也獲獎無數。

林友寒一直很仰慕江賢二的藝術風采,尤其 《百年廟》系列,作品中神聖的宗教氛圍,讓他感動不已,打造多座教堂建築的林友寒,不必言說的心靈契合,江賢二開個頭,林友寒心領神會,馬上可以接續下文。很快他點頭表示歡迎,邀請林友寒參與團隊,挑上規劃設計大梁。

林友寒知肚明,他非常尊重江賢二,他認爲建築師的角色,在該園區僅僅是轉譯者角色而已。如何把江賢二的藝術作品,轉化爲建築作品,並且讓它真正可以被蓋出來。

的確,江賢二對於空間,他自有一套見解,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打造園區爲大型藝術作品,概念始終如一,而江賢二大半生,雲遊四海過,光在紐約就住了卅多年,巴黎來來回回,也停留過好幾年,見多識廣,知道私人美術館大概是怎樣一回事。

江賢二文青味道很強,從年輕到老,點點愁的味道,始終沒變,有許多割捨不掉的回憶,在藝術園區的打造上,他會希望加註過去經驗,例如,巴黎那一個斜窗,可以導入陽光,形塑唯美;紐約那一個工作室動線特別好,接待藝術饕客最爲適合,林友寒非常能理解江賢二的心情,也回頭傾聽江賢二的藝術建築觀。

爲了規劃作業,他們定期開會,林友寒和廖明彬非常「享受」每週(或半個月)的工程會議,在他們眼中,猶如藝術美學的分享會,因爲討論會,往往成爲充電會,尤其當有意見分歧時,雙方會有不同意見的陳述,最後都成爲新的可能性,非常受益,他們越來越樂於在不同視角下,激發多元可能性,所以,會議開得很用力,他們隨時準備接應新狀況,更樂在其中,「好像還可以更好」、「一定要更好」,成爲最大公約數,所有的計劃修正或變更,從來沒有爲了討好那一個人而妥協,也不曾開口討論省錢的替代方案,大家有志一同,追問的還是,「怎麼做會更好」。

林友寒說,他沒有去過問錢不錢的問題,廖明彬也說,他的能力有侷限,但是隻要能做的,該做的,或者可以做的更好的,他不會拒絕。江賢二的作品,本身就具備空間性,在思考園區設計,其實,不需要太多外來美學意見,來設計他的建築。

當林友寒第一次拜訪江賢二,就在他工作室外,看到他的鋼雕藝術品,印象深刻,林友寒直覺,未來的江賢二藝術園區的建築,就該長成那樣,只是把眼前的雕塑品放大與轉譯,就是最具備江賢二風格的設計。

林友寒認爲,把「臺灣最後一塊淨土」美喻的臺東,自然生態與環境豐富多采,只要帶進江賢二的作品精神,並借用雕塑作品造型,建構成爲文化公共藝術平臺,就是最恰得其分的展現。

在該前提下,建築師與營造廠團隊合作的組成,不是以代表乙方的建築師,輸出設計圖,說服甲方的業主,反而是以創意溝通爲主的文化平臺,這個創意,完完全全聚焦在江賢二身上。

這樣的甲方與乙方,在營建界少見,公益平臺董事長嚴長壽也透露,江賢二追求完美的個性,合作過程,不斷修修改改,越做越多,乾脆開放合約,讓營造廠以做多少算多少計劃,果然,廖明彬對江賢二打造夢想的認同,只以材料費,加少少一點利潤,完全帶着成全的心情,力挺到底,他們做得很開心,一、兩個禮拜,就跑去一趟工地,每趟至少待2天。不管從臺中到臺東,或者臺北到臺東,都是遙遠路程,但他們不以爲苦,3年多以來,關係密切、合作愉快。

林友寒深知該園區不只對江賢二重要,對臺東同樣,舉足輕重,因此在設計上,提出兩項思考:

一、忠於江賢二雕塑作品的造型與精神。

二、尊重臺東的環境與在地特色。

林友寒解釋,該園區建設體量,以江賢二的雕塑作品爲基礎,耐候鋼,加上清水模混凝土牆構成,展現最自然、素樸的容顏,和周遭的綠野山丘、無垠碧波相輝映。

園區設計的概念,在臺東濱海的自然環境中,構築一座完全尊重當地生態、紋理與天然資源的建築。該建築是依着海岸山脈的坡度,面對太平洋,似聚落般線性分散。

建築量體,散落於山腰,猶如石塊聚落。其中幾何形狀,迴應了自然環境中的地形變化,狀似崎嶇險阻,但收奇特珍稀之美。

故意窄化的園區入口,是爲了保護建築物,免於西南強風侵襲,把建築物向後移動,是爲了讓山丘保護建築,在設計上求更高、求更流線,是爲了符合空氣動力學,讓風流順暢,同時讓開口縮小,有助於保護內部空間,免受太陽輻射,同時整體光線,來自頂光,展現江賢二畫作中的神聖性。

根據林友寒的說法,該藝術園區以聚落方式安排,依使用的公共及私密性,分成三組羣體:

一、接待中心與美術館

位於比較接近海邊入口。以江賢二的作品,作爲建築的外型,非人工幾何的量體,像自然座落在山上的大石,靠在山上。如傳統石板屋一般,以順風、下凹上尖,及厚重的底盤方式,面對多風災與地震,嚴峻的自然環境。

外觀以鏽蝕的耐候鋼,以及清水混凝土牆爲主,將建築物與周邊環境,作最自然、沒有裝飾的連結,呼應江賢二部分作品的色調與心態。由於江賢二有些作品,非具象,卻又十分寫實,在神秘中,藏着對人性的安慰、對永恆的追尋,看似虛無飄渺,帶着距離,又有身在其中的奧妙。

該作品,似若繆思女神,開啓了靈感之門。而寫實部分,以現代抽象的畫風,傳達在地靈性。

林友寒說,該空間美術館的收藏,以江賢二在巴黎聖母院的畫作爲主。該批作品,描寫的是神聖,空間呈現極高的儀式性,因此在設計上,讓作品回到一個類似教堂的空間。

林友寒爲此打造了一座冥想空間,可賞畫,可沈澱靜思。16米高的天光,傾泄而下,光線深刻的,儀式性的,漸漸向下,最後消失在厚牆中。

原本林友寒以純白色打造該空間,獨排衆議的江賢二,還是選擇灰黒色,果然獨具慧眼與特色,作品可以在微暗的神性空間中呈現,黑裡透光,若隱若現,展現他們最真切的張力。

該空間成爲整個園區精神性最強,小而美、小而精,小而脫俗,神來之筆,令人拍案稱奇。

二、藝術家駐村。

選擇地勢較高,面對太平洋,則提供給藝術家駐村的靜心與創作地點,總共規劃7間工作室。該建築,隱身在巨大層疊的木構斜屋頂下,借用當地傳統建築的智慧,構築一個通風采光面海,可以讓藝術家靜心創作的共享空間。

未來將邀請國際重要藝術家,給予免費駐村,讓他們入境隨俗,融入臺東獨特的風土民情,近距離觀察、參與原住民生活,與在地藝術家交流。希望他們發現臺東的深沈之美,再把珍貴元素,融入他們各自的創作之中,或者成爲一種感動,讓他們帶回各自國家,廣作宣揚,讓臺灣的美好,真正被看見、也被傳頌。

三、江賢二個人畫室。

江賢二工作室最重要的是要符合江賢二作畫的需求。目前畫室有兩座,一座是原來畫室拆掉重建的,把原本很隨意搭建的鐵皮屋,簡陋浪板,換成鈦鋅板,除了一牢永逸,收其牢固性與安全性,同時,可以讓內部光源更清晰,一新耳目。

林友寒對於江賢二價值連城的作品,珍惜有加,他認爲放在簡陋舊畫室,很不妥當,因此力主要打掉舊畫室重建新的,起初節省成性的江賢二,有些不捨,嘀咕了一下,最後才接受大家的意見。

江賢二有他作畫的習性與僻好,喜歡充裕北光、沒有柱子、大跨距的畫室,林友寒逐一滿足他。

總之,林友寒展現最大的體諒,完全站在江賢二的立場作考量,例如,三面白色的高牆,就是爲了讓江賢二繼續畫大作品。最大的作畫空間,反樑的結構,讓室內的空間,更加寬廣純粹,讓江賢二可以安心躲在大畫室,圓大藝術家的瑰麗夢想。

該畫室也會收藏江賢二的作品,尤其屋頂,將是江賢二未來雕塑作品的收藏、展示的平臺所在,佇足其間,遠眺海潮,詩意盎然,美不勝收。

由於江賢二就住在工地旁,每天早晚都會去巡視工地,看工程進度,也撿拾工地廢料,只要他看對眼的,就直接帶回工作室,成爲創作的基本材料。

年屆八旬的江賢二,經歷各種風浪過,培養出一雙洞察人情義理的銳眼,外加滿腦子追求極致的初心,他在東探西摸之餘,總是會迸出他的新想法,那就意味的,舊的設計要修改,林友寒與廖明彬,從不加阻攔,把問題拉到會議上互相討論,往往全盤接受江賢二意見,十分「縱容」他的異豐奇想,甚至期待他藝術創意下的推陳出新。

不間斷的修修改改,緊盯工地,有時會把工作中的師傅,央託去搬運廢料,不會覺得江賢二干擾了工程嗎!?廖明彬笑笑說,如果對他創作有助益,我們高興都來不及,而且與有榮焉。林友寒更說,如果有機會多跟着李希特(Gerhard Richter ,1932-)一起工作,你不覺得賺很多嗎!?

爲什麼提李希特,他是今年90歲的德國當代大師,因爲林友寒非常崇拜李希特,也收藏了他一件真跡,愛不釋手。在林友寒心中,江賢二就是「臺灣的李希特」,永遠活力充沛、創思泉涌,不斷挑戰新技法與新創意,令人讚歎。

早在2020年江賢二在美北館舉行回顧大展之前,林友寒的藝術園區建築圖已經畫好,因爲受到疫情延宕。

不過透過北美館的大展,策展人王嘉驥,把江賢二大半生的創作理念,爬梳非常清楚,再加上更早吳景勳的傳記書,寫得生動傳神,對江賢二來說,心頭石塊已然放下,尤其12萬5千人的看展紀錄,年輕族羣透過手機,在他作品前大量拍照,接連在社羣媒體上傳播,展現隔代共鳴,江賢二突然覺得自己也年輕了起來,他要用更多的新作,和年輕世代交流。

這樣的自信,對於營建工程的進行,幫助很大,因爲江賢二對於自己的夢想更清晰,希望透過園區的打造,吸引更多人來討論他的藝術,這樣的使命感強度,與日俱增,也跟時間賽跑。

面對偌大藝術園區,工作室與冥想室都已完成,可以用具體的成果,分享藝術饕客。而2024年4月,人生中最後一件扛鼎大作,就要完成。

他倒數着歲月,化整爲零,從日出到日落,從滴水不漏的監工,到俯拾皆是的創意,與作品的出神入化,他更能夠抓牢每一個乍現的靈光。

江賢二的認真,感動了現場的師傅,大家展現跟他一樣的熱情,全力以赴,尤其江賢二撿拾工地廢料創作,也像變魔術,大家期待他化腐朽爲神奇的神來之筆,整個工地,彷彿成爲露天的美學教室,師傅們幫忙搬運,清理或者協助順手的摺疊,大家不經意參與了江賢二的創作,共同享受夢想即將成真的臨門一腳。

林友寒與廖明彬扮演明星背後的掌鏡手,他們始終揹着鎂光燈,但是他們知道鏡頭前的江賢二,臻於化境,他們協助完成的「江賢二藝術園區」超級大作,已經在永續、不朽的路上,他們真的「與有榮焉」!

作者爲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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