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古偶劇陷入“敘事洞穴”

近期,《永夜星河》《珠簾玉幕》《大夢歸離》《錦繡安寧》《七夜雪》等諸多古偶劇在各大網絡平臺紛紛上映,且數據可觀。古偶劇長時間來一直保持着較好的市場成績,受衆的黏度也比較高。但是,近期的古偶劇似乎越來越表現出敘事固化、"大力度關注劇外營銷而忽視劇內內容"等諸多問題,需要警惕。

古偶劇的敘事模式及其現代意識特質

近年來,不同樣式或類型題材的古偶劇都表現出較爲明顯的敘事模式,大體而言可以有如下幾種模式:

一種是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以下簡稱《知否》)爲代表的古偶宅鬥劇,這類劇集自《知否》火後集中出現,近期的《錦繡安寧》也屬於這一類型。這一類型的敘事模式大多遵循如下進行:不被看好的女主一直被忽視——女主爲完成自己的復仇或爲完成自己的追求而參與宅鬥——女主依靠自己的才能或在男主幫助下在宅鬥中佔據上風——女主最終超越宅鬥並在事業等方面有所成就。

一種則是以《蒼蘭訣》爲代表的"霸總萌妻"類玄幻魔幻古偶劇,如近期的《永夜星河》就是這種設定的延續。此類劇集大多遵循如下敘事進行:沒有存在感的女主在偶然中與霸總相遇——偶然相遇使二人不得已要有很多互動——在互動中,女主感化男主,發現男主的軟肋——最終二人感情升溫。

還有一種則是以《夢華錄》爲代表的"強強聯合"式男女主設定的劇集,近期的《大夢歸離》等作品便是如此,此類作品往往將男主設定爲腹黑的人設,女主設定爲具有現代女性意識的人物,二人因爲某種機緣巧合達成某種合作協議,進而在合作中不斷理解對方,產生情愫,情感升溫,並最終一起合力擊退抽象意義或具體意義上的"反派"。

如上敘事模式其底層都有着明顯的現代觀念或現代意識。這些作品中的男女主與其說是古代或玄幻魔幻世界的男女主,不如說是符合當下理想人格、理想愛情及理想男女情感關係的一種想象的"符號能指"。這些作品中的女主基本都有着超越當時時代或超越某種規章制度的特色,爲爭取公平、正義及女性獨立而努力,比如《大夢歸離》的女主不畏常規社會對妖的判斷,而堅持拯救好妖的設定;《永夜星河》中女主儘管作爲"書外人",但依舊想要"拯救大衆""建立一個人妖和諧的世界"的設定;《錦繡安寧》中女主在"抑商環境"下依舊學習經商,不受人約束的設定。而這些劇集中的男主,也多是尊重女性、勇於突破體制的設定,這些男女性都有着很強的主體性與現代色彩,更有着較強的感染力,可以滿足影視主要受衆羣體即青年受衆尤其是女性受衆羣體的審美偏好。

也正是古偶劇這種跟着大衆審美不斷遞進、創新其敘事模式及人物設定的特質,使古偶劇似乎一直保持着影視劇受衆觀看"座上賓"的位置。

古偶劇敘事的固化趨勢及其對現代意識的瓦解

儘管古偶劇在內容、形式上表現出不斷與時俱進的創作特質,但某一固定樣式下的古偶劇,依舊存在敘事相對固化,或者部分情節或部分故事設定較爲重複的問題。這種固化,與古偶劇因爲要高收視率、高收益、尊重投資方等而採用之前類似的火爆劇集的敘事模式以求能夠火爆或得到常規市場收益的創作邏輯有關,但也正是這種極端的市場導向,在某種意義上限制了古偶劇的進一步創新。

很多古偶劇採用重複或者比較保險的敘事模式展開敘事,這會讓大衆感覺是在看之前類似作品的疊加版或拼貼版。比如近期的《錦繡安寧》,其初期設定的宅中的"父親寵妾滅妻""女兒自小被陷害,得不到關心"以及各種宅斗方式,都與之前的《知否》《墨雨雲間》等作品的故事講述方式高度一致,並沒有很強的創新性。再比如近期的《永夜星河》,儘管該劇有着遊戲、穿越等諸多特質,但其敘事底層邏輯及其"小分隊"設定,實則與之前的團隊探案劇的底層邏輯較爲相似,並且其中男女主的情感設定,也因女主虞書欣之前扮演過《蒼蘭訣》類似女主的原因,使人感覺又是一版《蒼蘭訣》的翻版。《大夢歸離》儘管視覺足夠絢麗,但其故事中的探案分隊設定及故事走向,與之前的探案劇如《大宋少年志》等也有高度相似性,只不過一個是解密妖案,一個是解密現實案件。也就是說,儘管近年來古偶劇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出現,但其本質套路並未改變,我們似乎還是在看一樣的、重複的故事,只不過是將這個故事中的人、環境、視覺簡單換了一下表皮,就又開始了新的故事。

其實從《仙劍奇俠傳》到《花千骨》到《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知否》《夢華錄》等,我們可以看出,並不是說古偶劇所講的故事非常有限,而是很多古偶劇都在爲快、爲賺錢而重複成功案例(如《知否》後的大量宅鬥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後的大量三生三世設定劇),而這種簡單的重複,就會導致古偶劇陷入到美學的單調與敘事的固化這一問題上。

這種固化、重複,其實也在某種程度上會導致古偶劇所力圖傳遞的現代意識或觀念被瓦解。當大衆不斷看到類似的人物設定重複出現在各類作品之中時,自然會產生審美疲勞,反而對這樣一種吶喊、極力表現自己現代意識的主人公會產生某種不信賴感。比如《永夜星河》中女主和《蒼蘭訣》中女主儘管身份不一樣,但似乎就是一種人設;而《珠簾玉幕》《錦繡安寧》中的女主,似乎也與《知否》中的女主有着高度一致性。當所有人物變成一種簡單的現代符號,出現在各種作品中時,過於集中的、有着想象特質的這些人物,其影響力及真實性和情緒感染力就會大打折扣,不但起不到傳播現代意識的效果,反而讓大衆覺得現代意識過於千篇一律,消解現代意識應有魅力。

古偶劇的"顏值即正義"固化敘事思維及其敘事靈韻消解

近年來古偶劇在敘事固化、人物設定固化之外,"顏值即正義"思維也成爲其敘事固化的一種重要表現。我們發現,古偶劇在劇集之外的現實網絡場域裡,也在進行敘事;但劇外的敘事,其側重點表現出明顯的"顏值大於內容"的敘事偏差。

比如《七夜雪》的宣傳中,李沁和王弘毅的"打鬥慢動作"成了宣傳點,宣傳的核心是兩人的"顏值",而非"劇情"。在一則宣傳視頻中,王弘毅的臉被無限放大,並配以浪漫音樂,這種如歌曲MV的宣傳方式替代了以故事懸念爲重點的宣傳方式。這種錯位的背後,其實就是當下古偶劇過於"顏值即正義"的固化思維的表徵。

"顏值即正義"的固化敘事思維,在近期另外幾部作品中也有明顯體現。《永夜星河》抖音上點贊量最高(接近300萬點贊量)的視頻,並非該劇的故事講解,而是演員們的跳舞視頻,並且其他有關於劇情宣傳的視頻也大多以大頭照式拍攝男女主爲主。《大夢歸離》的抖音號宣傳視頻也多以展現拍攝的唯美場景(主要是展現男女主顏值及加以慢動作匹配的方式)來進行宣傳。如上種種,似乎已經使作品宣傳走向一種"顏值宣傳"的路徑。製作方爲營造美麗場景和美麗顏值符號而努力,極易忽視敘事,導致敘事的完整性及合理性不如人意。

比如《大夢歸離》的前幾集都以男女主不知所云式的對話及緩慢唯美的節奏展開,卻在基本的人物關係、故事設定上推動較慢,使整個劇集的前幾集似乎只是一捧漂亮的雪,雖美,但融化後,讓人不知所云、無處尋覓蹤跡。這種緩慢推進劇情反而大肆營造"顏值"的設定,似乎是在某種程度上爲未來"顏值宣傳"而鋪路。但顯然,這種設置對於敘事而言意義不大,對於大衆接受而言,也是一種挑戰——既沒有起到敘事推動作用,也沒有讓顏值的美與敘事的美相融,反而消解了敘事的靈韻。

顯然,古偶劇作爲重要的並且是極具市場號召力的樣式,需要更加註意敘事的創新與突破,這種創新不應僅僅停留在形式上的花哨層面,更應探索新的敘事方式,更深入人心的人物設定方式,而不是簡單用"顏值"來填補劇集敘事中的"重複"與"單調"。

作者:紀如風

文:紀如風 (劇評人) 編輯:徐璐明 責任編輯:邵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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