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選登:來到世界盡頭(第一章)
來到世界盡頭(第一章)
作者:大能別哭
“你好,歡迎來到瑞典。” 邊境警察努力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敷衍不失友好的笑容,從高到要墊腳的小窗口裡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入境者,覈對護照照片和她的簽證信息。每年都有很多旅遊者趁着美好的夏季到北歐來旅遊,也是學生們集中開學的季節。面前這個學生從護照信息看是第一次入境,她這一分鐘裡打哈欠了十幾次,臉上沒有其他人經常出現的小心翼翼,緊張,期待的神情,而是過度疲倦之後的麻木, 她的鼻頭紅紅的,眼睛也腫着,染成藍色的髮尾翹着,和乖巧規矩的護照照片幾乎是兩個人了。
“你可以進去了,淮。。。南。。。” 這個名字的拼音發音對歐洲人的直嗓子太不友好了,聽起來像壞膿,淮南就這麼被逗笑了,伸手接過護照。警察才發現她眉毛很濃很黑,眉骨比一般亞洲人高,眼睛形狀卻是東方的走向,眉眼都向上飄着,不笑的時候嘴很小,一笑起來卻露出來一整排白牙,五官一下都舒展了起來,本來沉沉的臉色鮮活了。
淮南隨着人潮走了出來,沿途聽見同飛機的導遊邊走邊向團員介紹:我們現在是降落在阿爾蘭達國際機場的5號航站樓,專門飛國際航班。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是一個非常有特色非常美麗的城市,既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又有發達的現代科技,是一個非常包容的國際化大都市。。。
等待行李的時間裡,淮南給家裡打了視頻電話簡短的報了平安。她的媽媽王女士在屏幕裡大驚小怪的叫喊:哎呀這個機場這麼小!寒酸的呀!牆上都掛啥人照片?是諾貝爾了是不是?寶貝你吃了飯沒有?飛機上飯難吃的,他們歐洲連熱水都沒有,人要胃痛的呀!哎呀我寶貝一夜飛機都瘦了呀!”
淮南想,這長途飛行臉都水腫了一按就是一個坑,腳也腫得提不上鞋,哪兒還能看出來瘦!她齜牙咧嘴的說:“媽你聞見了沒?” 王女士還真湊近了,把一隻眼懟在屏幕上說:“你說啥?” 淮南說:“我都12個小時沒刷牙了,媽媽掛了吧我找個衛生間去刷牙!趕緊睡覺吧都影響您美貌了!” 王女士伸手摸摸眼角說:“誰嫌棄我?我這模樣去公園轉圈兒三五個老頭搭訕不是問題!你爸爸眼角兒哪個皺紋我跟你說夾死蒼蠅全家… ”
終於掛掉了媽媽的電話,淮南又給本科同學兼閨蜜旎卡留言:到了,擡眼都是帥哥,都長一個樣兒,沒出機場呢就審美疲勞了。過了一會兒旎卡就打來了,一看就是深夜加班結束,還穿着西服掛着工牌,臉上仍然是精緻的妝容,癱在出租車後座上說:“是不是想家了?回來吧,出門右轉回程有大座兒。要不弄個帥哥回來也行,再不然借個種也沒白跑。我看那些混血孩子都可愛,你本來就高鼻深目了,再加點兒北歐血統,都看不出孩子混的,人家以爲純種日耳曼人,阿姨抱着小區裡一轉圈,洋氣!神氣!”。淮南笑着說:“一個學生不好好學習來了就借種!我媽媽不抽我筋扒我皮? 我這個獎學金得全科優秀才有下一年的,現在我就精神抖擻準備給教授看看什麼叫中國做題家了!”
旎卡肩膀傾斜,可能是正在脫高跟鞋,她說:“ 行啦,到什麼廟唱什麼歌,人家北歐也不一定流行我們中國這種做題戰術。再說人生經歷最重要,你埋頭學習的時候,阿拉斯加的鱈魚正躍出水面,你寫論文的時候太平洋的海鷗正展翅…”淮南趕緊說,“好了好了,你到家趕緊休息,再睡幾個小時就上班了。還麻煩你有空給我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外一家裡有要跑腿兒的我也不跟你客氣。” 旎卡一邊把假睫毛往下拉扯,拽得自己眼皮都外翻了,一邊說:“放心吧,咱媽就是我媽,咱爸就是我爸爸!”
笑笑鬧鬧掛了電話,畢竟還是年輕,飛機上蜷縮九個小時的疲倦勁兒消失了,離開家的傷感也沒有那麼濃厚了。淮南心裡上下翻騰着,有對未知世界的恐懼,更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澎湃的豪情,她繼續看手機通訊錄,總想找個人說點兒什麼。順着字母順序看到了劉庭。
23 年來作爲一個父母寵愛得有恃無恐的獨生女,她也是完成了家庭的階段性期望-好好學習,上大學,順利畢業。她和劉庭從高中就開始交往,到大學畢業也是5年了,兩家鄭重見面吃了飯,商量過兩年就結婚。劉庭是美術生,常年在畫室裡憋的臉色蒼白,畢業以後做了一份設計工作更是晝伏夜出把自己的生活活成了吸血鬼的日程。
劉庭5年裡給淮南畫了三五百張畫像,一開始是肖像,後來慢慢到一張一張精雕細琢的眉眼五官,手指腳趾。有一張淮南藏在櫃子下面的畫,是淮南腳趾和腳揹帶一節腳踝,腳背上的骨骼突起,淺淺的血管,蜷縮的胖圓的腳趾,光亮的指甲,和腳踝略顯伶仃的關節配合起來有一種伶仃的動態,彷彿上面的肢體也理所當然不着寸縷,順着腳往上看,人就能嬌嬌俏俏地走到懷裡來。劉庭就是那個知道淮南每一個毛孔長什麼樣,閉着眼睛也能畫出淮南全身的人。
有一天在地鐵裡,劉庭突然說:“你看這些人殭屍一樣的夾裹着往前走,我不想這樣。”淮南只關心自己手裡的早餐被擠的撒了弄一手黏糊糊,頭也不擡的說:“ 順着走纔到目的地啊,逆着走不是被踩死了嗎!” 劉庭一雙骨節分明過瘦的手,替淮南縷了一下蓬亂的頭髮,又遲疑的拿開,重複說:“淮南,對不起,我不想這樣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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