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煙花“重生記”

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瀏陽煙花,“討好”年輕人

中國新聞週刊記者:楊智傑

發於2025.1.20總第1173期《中國新聞週刊》雜誌

儘管只有短短几秒,但當“七彩祥雲”煙花在頭頂綻放的瞬間,林周周心中涌起一種“人生都圓滿了”的感動。

生活在廣東的林周周,多次在社交平臺刷到瀏陽週末焰火秀上“七彩祥雲”的視頻。這和她此前見過的煙花都不一樣——不是炸開的禮花,而是色彩斑斕的煙霧。這原本是白日焰火,設計者搭配白閃煙花,可以點亮夜空,清晰地映照出煙霧的色彩與形狀。去年年末,林周周在瀏陽煙火秀的預告中看到,12月28日這場年度收官大秀會上演“七彩祥雲”,便和朋友進行了一場“特種兵”式旅行,當天從廣東直奔湖南瀏陽。

瀏陽位於湖南東部,與江西省接壤,是中國花炮產業最集中的地區,也被稱爲“中國花炮之鄉”。2023年2月起,瀏陽開啓週末焰火秀,累計吸引遊客達500萬人次。

過去一年,瀏陽煙花頻頻登上熱搜。慕名而來的人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煙花”,不再是傳統印象中宏大卻單調的模樣,無人機與煙花動靜結合,將夜空從二維的畫布拓展爲三維的創作空間,賦予煙花無限的自由與創意。有網友感慨:“瀏陽煙花已經進化到了next level。”

但過去多年,瀏陽的煙花產業始終籠罩在“禁燃令”的壓力之下。儘管瀏陽煙花經歷了“重生”,產業仍面臨一個核心問題:煙花新文化如何在環保、安全之間找到平衡點?

“煙花已經進化成這樣了?”

去年12月28日當晚,年末煙花大秀,瀏陽市鞭炮煙花產業發展中心副主任易亮也在現場。焰火秀結束僅10分鐘,易亮和團隊便從三大運營商處獲取了數據:當晚到現場及周邊的觀衆超過19萬人,創下了兩年來的最高紀錄。

這一波“潑天流量”,源於半個月前的“天空之門”表演。700多臺無人機矩陣升入高空,圍成一個紅色圓環。伴隨音樂,搭載在無人機上的煙花依次被點亮,從圓環中央緩緩傾瀉而下,如同墜落的眼淚。這一場景的設計者,是當晚焰火燃放企業慶泰花炮公司的董事長黃蔚德,以此紀念已故的母親——圓環象徵“天空之門”,煙花則是他思念母親的淚水,“代表永不失聯的愛”。

“天空之門”的創意驚豔了現場所有觀衆。“瀏陽煙花放大招”因此登上社交平臺熱搜第一,吸引國內外無數觀衆關注。有網友感慨:“這是魔法!”“禁炮幾年,中國的煙花已經進化成這樣了?”

傳統的煙花,只是聲光的結合。但近些年,以夜空爲畫布,結合聲、光、電、影、焰等多種元素,煙花開始演變成創意的秀場。

以“七彩祥雲”爲例,即便是經驗豐富的煙花從業者也坦言,這是“此前從未想過的創新”。東信煙花是國內知名煙花燃放公司,最爲人熟知的作品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燃放“29個大腳印”,公司還承辦過慶祝新中國成立60週年、70週年聯歡活動等多項國內外重大焰火燃放任務。東信煙花副總經理鍾良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介紹,“七彩祥雲”的創意,最初是由知名煙花藝術家蔡國強提出,當時東信煙花與蔡國慶正在合作研發北京冬奧會開閉幕式的焰火秀,但這一方案當時沒有被採用。

2023年12月,蔡國強在家鄉泉州的一場焰火秀上,首次呈現了“海市蜃樓”,便是“七彩祥雲”的原型,有人形容這個煙花“彷彿召喚出一片遙遠時空的宇宙星雲”。

隨着無人機表演技術的不斷成熟,其與煙花的結合也越發充滿創意與想象力。在2024年“十一”期間的瀏陽煙火秀上,一家燃放公司將“七彩祥雲”進行了升級:當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時,無人機同步在空中勾勒出齊天大聖的造型,還原了電影《大話西遊》中“我的意中人會踏着七彩祥雲來娶我”的經典場景,在社交平臺上迅速傳播。

除了“七彩祥雲”,林周周最難忘的是“藍色流星雨”, 無人機搭配煙花在空中燃放,藍色星河從天空傾瀉而下,“這些是我在廣東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煙花”。

鍾良是這場煙花大秀的策劃人。他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表示,煙花是傳統產業,“單純研發很難玩出花樣,想要進一步迭代,只能疊加創意”。這也是中國煙火秀與日本花火大會的區別。鍾良介紹,日本花火大會注重單個禮花的極致效果,出貨量很少,但尺寸可做到48英寸的巨型煙花,觀看效果極爲震撼。國內因安全限制,最大隻能做到12英寸,但中國的煙花在創意和編排上更具優勢。

瀏陽焰火秀不僅傳遞着聲光電美學,也開始與故事性深度融合。1月17日,瀏陽天空劇院上演了一場特別的表演:番茄小說平臺爲宣傳一部熱門連載網文《我不是戲神》,與當地焰火燃放團隊花火劇團合作,舉辦了一場以小說爲主題的焰火秀,結合有聲書,還原了許多小說的經典元素。當書中標誌性的紅桃六撲克牌,由無人機在空中組合而成,並在天際緩緩旋轉時,這一幕令書粉“頭皮發麻”。在更早之前,天空劇院還燃放過一場電視劇《慶餘年》煙花專場,重現了範閒大婚、賞菊大會等名場面。

“如果只賣產品,無法吸引年輕人”

在鍾良看來,瀏陽本地煙花企業的設計能力,也在實踐中得到了提升,週末焰火秀正是一個重要契機。

瀏陽推出週末焰火秀,源於當地發展文旅的需求。瀏陽毗鄰網紅城市長沙,是一座休閒的小城,但旅遊資源不集中。“最大吸引點肯定還是煙花。”易亮向《中國新聞週刊》說。

瀏陽是中國四大煙花生產地之一,中國出口的煙花中,有大約70%來自此地。但另一方面,煙花產業作爲傳統行業,面臨着轉型的壓力。“如果只賣產品,走老路,不搞創意,無法吸引年輕人。”易亮說。

長沙早已通過實踐證明,焰火秀在打響城市品牌方面有顯著效果。自2010年起,每週六及重要節日,長沙橘子洲頭都會舉辦焰火秀。有媒體形象地形容,“每週去橘子洲看煙花”已融入了長沙市民的DNA。每場焰火秀吸引超過10萬人次,推動長沙轉型爲網紅城市。然而,出於安全等因素考慮,長沙橘子洲焰火秀從2023年起暫停舉辦。

2023年2月,瀏陽“接棒”長沙,開始每週舉辦煙火和文藝表演。瀏陽有431家煙花爆竹生產企業,66家專業煙花燃放公司,曾舉辦過16屆中國瀏陽國際花炮節。最佳觀賞地是天空劇院,門票僅收取1元,觀衆需在線上預約。未搖中的人也可以來當地,劇院周邊可以從各個角度欣賞煙花。

煙花公司配合政府推動文旅發展,雖有微薄補貼,但難以覆蓋成本,實際是公益燃放。因此有企業坦言,初期,大家普遍使用傳統禮花彈和水上煙花,單場投入控制在二三十萬元。

“但後續無論是票務,還是在社交平臺的影響力,遠超我們的預期。”當地一家煙花企業世紀紅煙花廠宣傳負責人婁傑對《中國新聞週刊》說。經過近一年的運營,瀏陽煙火秀逐漸“出圈”。2023年跨年夜焰火秀,吸引了17萬人到現場觀看,附近交通幾乎“癱瘓”。

專程來瀏陽看煙花的遊客不斷增加。瀏陽尚未通火車,這兩年,兩地間興起了一種非官方交通方式:外地遊客抵達長沙,只需一通電話,半小時內就能約到商務車,只需花約50元,1小時即可到達瀏陽。

“天空之門”的創意,進一步提升了瀏陽煙花的知名度。易亮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在此之前,每場焰火秀的線上預約人數是30多萬人,但去年12月最後兩場焰火秀,線上預約人數均超過了百萬。

據瀏陽市鞭炮煙花產業發展中心提供的資料,近兩年來,瀏陽共舉辦創意焰火燃放活動94場,累計拉動消費150億元。

“我們逐漸意識到,週末焰火秀不僅能吸引遊客,更是企業展示自身實力的平臺。”婁傑提到。2024年以來,燃放企業開始“卷”創意,投入也水漲船高。12月初,世紀紅接到通知,承辦“天空之門”之後的焰火秀。爲了不讓遠道而來的觀衆失望,他們的投入超過了100萬元。

東信煙花負責2024年的壓軸煙花大秀,鍾良擔任策劃,整體投入也超過百萬元。28號是2024年度收官之秀,帶有跨年意味。鍾良將主題設爲“星雨新願”,靈感來自“看到流星時許願最易實現”。他用無人機搭載煙花,重現藍色流星雨,讓觀衆許下2025年的願望。

週末焰火秀走紅,當地煙花企業也收穫了積極反饋。2024年,瀏陽焰火燃放企業執行了1800多場國內外活動,佔全國90%以上市場份額。1月15日,鍾良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說,過去半個月,從黑龍江到海南,再到新疆、內蒙古、山西等地,多地政府主動聯繫東信煙花,已確定10場元宵節燃放訂單。

走出“至暗時刻”

1月初的一個普通工作日夜晚,瀏陽的一處市民廣場上,有人點燃了“加特林”焰火。不遠處的瀏陽河畔,天空劇院對岸,煙花企業每週一至週五都會帶着客戶燃放試樣煙花。

瀏陽城區從未限制過煙花爆竹的燃放。但在瀏陽之外,全國範圍內對煙花燃放的管控政策,始終牽制瀏陽煙花產業的發展。

湖南省瀏陽市煙花爆竹總會秘書長張明福對《中國新聞週刊》介紹,在20世紀90年代,瀏陽有900多家煙花廠,但都以“十戶九爆”的家庭式作坊經營,在自家院子中手工製作煙花。爲了安全生產,煙花廠開始改制,取締手工作坊,進行工廠化改造。

瀏陽的煙花企業,包括生產企業和專業燃放企業,兩者有一定重合。最先受到政策衝擊的是專業燃放企業。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大腳印”等煙花表演驚豔了國內外觀衆,推動了國內市場煙花需求的持續升溫。東信煙花總經理鍾娟在接受採訪時提到,彼時,瀏陽煙花燃放的客戶多是政府部門。

2012年末,中央八項規定正式實施,明確規定,各級黨政機關嚴禁元旦春節期間用公款購買贈送煙花爆竹等年貨節禮。東信的燃放業務急劇縮減,企業不得不進行產品結構調整。

對於煙花生產企業來說,“禁燃令”的影響更爲深遠。國內最早的“禁燃令”可追溯至20世紀90年代,考慮到安全和環保等因素,廣州、北京等地陸續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到了2005年左右,隨着取消“禁燃令”的呼聲日益高漲,全國上百個城市相繼解除“禁燃令”。

2008—2015年,瀏陽當地煙花生產都處於上升期。隨後,新一輪的“禁燃令” 逐步推開。2016年,上海內環全域禁燃。2017年春節起,河南省縣級以上城市的市區全部禁燃。2017年末開始,北京五環路內全面禁燃。公安部數據顯示,2018年,全國803個縣級以上城市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煙花企業往往會根據地域特點,主攻某幾個市場。河北、河南、山西、山東是國內煙花銷售的幾大主要市場,這些區域的禁放限放對煙花企業的衝擊也最爲直接。

瀏陽歡樂煙花出口貿易有限公司海外部負責人胡宜闖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提到,早期歡樂煙花的內銷市場主要集中在河南、河北和山西。2019年左右,各地禁放政策趨嚴,公司的內銷銷量驟降30%—40%。

不過,在婁傑看來,2015年至2019年期間,整個行業受到“禁燃令”的影響,開始走下坡路,但並未遭受重創,只是行業競爭加劇——因爲“禁燃令”主要限制城區的煙花燃放,煙花生產企業將目光投向農村地區,或尚未實施禁限政策的區域。

安全生產也是瀏陽煙花產業頭頂的“緊箍”,加劇了瀏陽煙花產業的洗牌。2019年12月4日,瀏陽一家煙花廠因違法違規生產引發爆炸事故,造成13人死亡、13人受傷的慘劇。張明福介紹說,此次事故後,瀏陽市政府加強安全整治,對不達標的小廠實施退出機制。政府與行業協會籌集數億元資金,支持企業退出或升級改造,“這一輪整治淘汰了200多家企業”。

一位業內人士解釋,煙花企業每三年需更換安全生產許可證,爲了達到新標準,每次都需投入上百萬元。“2019年前後,行業籠罩在悲觀情緒中。”瀏陽一位煙花從業者回憶,當時訂單縮減,煙花行業被貼上“落後傳統產業”標籤,部分企業無奈接受政府補貼,退出行業。

讓鍾娟感慨的一個細節是,多年前,女兒班級開家長會,老師要求家長和學生簽署“嚴禁燃放煙花爆竹”承諾書,進一步折射出煙花行業的尷尬處境。

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產業停滯,訂單銳減,將本就飽受爭議的瀏陽煙花產業推向谷底。即便是行業龍頭東信煙花,內銷和燃放業務也縮減了約60%。2020年,瀏陽煙花總產值降至202.9億元,較前一年減少38億元,達到近年最低點。

“前所未有的黃金期”

從2022年11月起,多地放寬煙花管控。2023年初,廣東、山東、遼寧等地將“禁止”改爲“限制”,允許民衆在特定時段和區域燃放煙花。需求短期內集中釋放,傳導至生產端,瀏陽煙花企業迎來“前所未有的黃金期”——無論是燃放業務還是內銷市場,需求全面高漲。

胡宜闖回憶,從2022年11月起,公司每天接到幾十通電話,來電的有批發商,甚至普通消費者,都在詢問是否有煙花可賣。通常,每年五月各地經銷商就已定好年底的貨,但在2022年末,許多經銷商臨時加單。鍾娟提到,當時瀏陽所有工廠的庫存被搶購一空,連邊角料都不剩,“經銷商對煙花顏色、效果都很包容,只要有貨就行”。

“加特林”手持煙花當時最受歡迎,在社交平臺走紅,幾乎所有經銷商都點名要貨。“加特林”並非新品,本質還是傳統吐珠類煙花——一種從同一筒體有規律發射彩珠、彩花和聲響的產品,幾十年前就已出現。生產者創新玩法,將多根細長紙筒組合,形成節奏快、火力猛的燃放效果,契合了人們渴望釋放壓力的需求。

訂單突然井噴,但工廠來不及配貨,甚至原料都開始漲價。胡宜闖記得,當時“加特林”一天一個價,“出廠價一根幾十元,到了消費端,經銷商最高賣到二三百元”。當地一些瀕臨倒閉的煙花廠,甚至因銷售“加特林”起死回生。

2023年春節後,瀏陽煙花產業一掃低迷,幾乎所有生產商都想要抓住難得的機遇,紛紛擴大產能、招人、建倉庫。胡宜闖回憶,2019年之前,當地不少企業盈利艱難,從業者外流。2023年,企業招人都變得容易了,“掛出銷售崗位,就有很多人來應聘”。甚至也有早已轉行的本地人,回到瀏陽,投資開廠生產煙花。

然而,到了2023年年末,煙花開始生產過剩。鍾娟提到,傳統煙花產品大多是手工製作,但在2023年,“加特林”等吐珠類、噴花類產品因市場需求旺盛,許多工廠轉型,甚至引入機械化、自動化生產,產量大幅增加。到了2023年年底,“加特林”市場供大於求,原本十幾元到二十幾元的生產成本,市面上卻出現了九塊九的超低價。2024年春節過後,不少工廠甚至沒有開工,“因爲倉庫的貨是滿的,都沒怎麼發出去”。

儘管瀏陽煙花迎來“重生”,但在鍾娟看來,花炮是高危產品,市場無序擴張,導致的產品同質化競爭嚴重,庫存積壓,容易帶來安全隱患。她建議,花炮產業仍需要一定的行業干預,尤其是工廠不能根據市場行情,隨意更換生產品類,“可以依據生產企業的資質,有序調整品類,避免一些企業缺乏自我定位,隨意跟風生產,無序生產”。

煙花重鎮“變年輕”

如今,打開社交媒體搜索“煙花”時,除了令人驚歎的煙火秀,更吸引眼球的是一些充滿趣味性的“網紅煙花”。近期最火爆的當數“水母”煙花:一個紙板上裝有十個綁在轉盤上的小煙花,點燃引線後,十個煙花同時旋轉起飛,發射出焰火,形似一羣向上遊動的水母。

已經發展千年之久的煙花,逐漸從過去那種宏大而遙遠的敘事中脫離,轉而走向個人情感和體驗。外界對煙花的認知、產品的應用場景和消費羣體,也正向着年輕化靠攏。

“90後”胡宜闖是瀏陽本地人,家中親戚經營一家煙花廠。2019年,他從英國留學後回國,開始負責公司的煙花外貿業務。剛入行時,他認爲自己一腳踏入了“夕陽行業”。從2023年起,他突然發現,這個行業“年輕”了起來。但隨着煙花開始不斷登上熱搜,被年輕人討論和喜歡,受到明星和網紅的追捧,煙花變得年輕和新潮了。“以前我們出去,別人會覺得‘你是賣炮的’,但現在大家會說‘你是賣煙花的’。”

過去十年間,受“禁燃令”影響,瀏陽煙花行業也在探索自救之路。“禁燃令”背後的核心還是環保問題,黑火藥作爲煙花的重要原料,因含有硫黃,燃燒時會產生二氧化硫等污染物,且在生產運輸中存在安全隱患。煙花產業升級的關鍵,在於原材料的創新突破。儘管過去十多年,瀏陽市政府投入上千萬元,與北理工、南理工等院校合作研發低煙無硫新材料,但始終未能完全攻克技術難題。一些材料能實現低煙,卻無法兼顧穩定性、經濟性和安全性,難以廣泛推廣。

但改變已經在發生。在生產端,年輕化的直觀變化是,面向零售端的煙花包裝開始迎合年輕人的審美偏好。無論是世紀紅煙花還是歡樂煙花,記者注意到,煙花的禮盒設計已不再侷限於傳統的紅色,而是融入了遊戲元素或國風設計,採用色彩鮮豔甚至有AI畫風的包裝風格。

胡宜闖所在的歡樂煙花,專門設計了原創IP,配色採用了俏皮的橘色與綠色組合。他提到,在2023年生產高峰時期,許多煙花企業都開始重視包裝,“我們是甲方,但我們的設計主管還要坐在對方辦公室裡,給大家買咖啡、奶茶,才能確保設計稿儘早完成”。

在產品上,“加特林”或“水母”的走紅,都並非煙花生產商刻意設計的結果——對他們而言,這些煙花早已司空見慣。許多產品能成爲網紅,是消費端自發傳導而來。胡宜闖向記者展示了最近在網上流行的仙女棒玩法:將十根仙女棒擺成五角星的形狀,燃燒過程中,火光逐漸形成一顆愛心。這段視頻由他們公司的小紅書賬號發佈後,觀看量迅速突破100萬。

“它將煙花轉化爲一種傳遞情緒和情感的載體。”胡宜闖分析,藉助短視頻平臺的助推,傳統的煙花被賦予了新的情緒價值。“這些產品可能只需要花十幾塊錢,買一盒仙女棒就可以複製,拍出來發在社交平臺也很好看。”

據瀏陽市提供的數據,2023年瀏陽煙花實現總產值508.9億元,2024年總產值超過502.2億元。但受訪的企業坦言,瀏陽煙花銷售面臨的最重要的變量,依然是“禁燃令”。

2024年以來,部分城市對“禁燃令”有所鬆綁,廣西柳州、遼寧鞍山、河南鄭州等地陸續明確,2025年春節期間可以有序、限時、在限定區域燃放煙花爆竹。但仍有許多城市繼續實行禁燃政策。河南至少有6個地級市(新鄉、安陽、鶴壁、周口、焦作、商丘)明確表示,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生產、經營、儲存、運輸、燃放煙花爆竹。

2025年春節前夕,焰火秀的熱度進一步攀升。但瀏陽當地的不少企業也開始迴歸理性。胡宜闖的感受是:“2024年以來,行業整體轉向平穩,企業們密切關注經濟形勢和消費市場的變化,同時也在思考如何消化庫存壓力。”

(林周周爲化名)

《中國新聞週刊》2025年第3期

聲明:刊用《中國新聞週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