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用心煮菜，她卻覺得浪費錢！演員樑佑南談失智母：若能重來我會全吃完
自稱「媽寶」的知名演員樑佑南，即便早在劇本中演繹過無數種人生的悲歡離合，但第一次被母親當作陌生人，仍難以承受的崩潰痛哭。而今媽媽確診失智已經好多年過去，她仍在糉子的香氣裡、仙草的滋味中，試圖抓住那麼一些些媽媽過往陪伴在身邊的感受……。
知名演員樑佑南，接受伊甸PODCAST 「先來一杯我們再聊」採訪，分享照顧摯愛母親的心路歷程。 圖／耿弘懿攝影、樑佑南提供
「現在，我覺得還聞得到尿騷味，就是她存在的證明。」
擁抱未盡的遺憾，接受照顧真實的面貌，樑佑南現在不只好好照顧家人，也學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心」，以前不能接受的尿騷味，現在是陪伴母親存在的證明，看着她無煩無腦的笑容，即便日子時有苦辣，卻也有酸甜……
從父親手心上掉落的母親
和臺灣早年的許多家庭一樣，樑佑南的父母是「外省少年娶臺灣姑娘」的組合，兩人的感情十分甜蜜，父親除了把母親捧在手掌心上疼愛，更是將女兒寵上天，即便有一段時間日子困苦，仍不減對母女的疼愛，而一向快樂的母親，就在父親離開之後，情緒突然從天上掉了下來，雖然個性要強的她隻字未提，但是偶爾見到她拿着父親的照片，擦呀擦得，擦過一遍又一遍，女兒們就知道，媽媽想爸爸了！
回到事發的當時，只是母親打電話來都會說一樣的生活瑣事，後來演變成母親恆常性的遺失健保卡、忘記帶家門鑰匙！那時女兒們都還以爲是老化的正常現象。直到鄰居跑來告知，母親最近很常跑到頂樓，不停走來走去繞圈圈……樑佑南這纔開始發現不對勁！
一開始媽媽說沒這回事！在三番兩次追問後，媽媽纔想起來道：「你爸打電話給我，說要開飛機來載我，我就在樓上等他啊！」樑佑南頓時語塞，過一會纔開口說：「可是爸爸不在了。」
「不在？」
「對啊，爸爸走了」
「走了？」
媽媽的時間順序已經混亂了，但再多聊兩句，她又再次恢復記憶，一切如常。
又有一次，母親早上起牀，說有一盤番茄切好在她的枕頭旁，言之鑿鑿的說是父親切給她吃的！女兒們表示父親已經離開二十年，但她依然確信這是父親親手切給她的，因爲只有他，才知道母親灑梅子粉的習慣。
「你爸回來了！」
後來，女兒們透過監視器才知道，原來那是媽媽自己切的……
你爸失智症！所有的老人就都失智症！
那段時間母親狀況反反覆覆，樑佑南和母親時不時的在電話中小有爭持，好友王燦看在眼裡，觀察一段時間後，向她開口說：「佑南姐，你有沒有想過阿姨有可能是失智？」樑佑南當下的反應是：「你爸失智！是不是覺得所有的老人家都失智？」
過往開朗的母親罹患失智症，樑佑南當下難以接受。 圖／耿弘懿攝影、樑佑南提供
對粱佑南來說，母親是整天閒不下來的那種媽媽！有空的時候，會去陪伴更高齡的長輩們，唱山歌、逗弄他們開心，如果哪個認識的參加選舉，就主動去幫忙！如果樑佑南拍了哪部八點檔，她不只照三餐看，還會背臺詞、自己在家裡演一段！做什麼事情都能夠舉一反三，那時，要她相信母親是失智症，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然而，經過頂樓和番茄的事件後，女兒們決心帶母親去做檢查，當醫生宣佈母親確診失智症初期的那一刻，樑佑南第一個打電話和王燦道歉，她難以接受，哭了好久好久，身爲「媽寶」的她，要如何去接受，母親未來記憶會一點一滴消逝的事實呢？
失智都不好好失智！
母親忘記自己的第一次，說起來，還是讓樑佑南記憶猶新。
那天，她一如往常的呼叫母親，母親卻毫無反應，她以爲是自己帶着口罩的緣故，特意把口罩拿下，將臉清楚地露出，看着她說：「媽！」「媽！」
樑佑南的呼喚一聲又一聲，但母親的視線依然沒有反應，掃過她的眼神一如掃過陌生人一樣冷漠，樑佑南的心宛如被暴擊一般，流淌出傷心的眼淚，她連忙拉着女兒說：「叫阿嬤！」還好，母親尚且記得孫女，但她知道女兒的母親是「樑佑南」，卻不知道當下的她「這個人」是誰？那天，拿食物給母親吃的時候，母親從未擡起雙眼看過她，她的眼淚也未曾停過。
之後大概兩個多月，母親慢慢的記起她了，卻又遭疫情打斷探視。現在她去探望母親，雖然母親已然不認得她，卻也不會把她當成陌生人，樑佑南還是會不停地和她聊天，說說兒女的近況，時不時母親還是會對答，那一瞬間，彷彿好像又回到從前，但，也就只是一瞬間。
樑佑南照顧摯愛母親，努力留住她每一個微笑。 圖／耿弘懿攝影、樑佑南提供
就像那一天，樑佑南帶了草莓給母親品嚐，母親吃一吃，卻突然將草莓收了起來，樑佑南一直鼓吹她還有很多，再多吃一些，母親卻怎麼也不吃草莓了，她說：「草莓帶回去給琦琦（樑佑南的女兒）吃！」
樑佑南一下子愣住了，接着淚流滿面，果然是她的媽媽，連失智都不好好失智，都還在擔心自己的孩子們啊！
如果能再重來一次，我會把媽媽做的菜全部吃完！
難過的時候，偶爾樑佑南會買一瓶「可樂」，躲到一個角落裡，默默的療愈自己的悲傷，因爲可樂承載的，是她對媽媽的回憶。
小時候，因爲樑佑南是老幺，特別的愛玩、頑皮，常常被媽媽抓去修理一頓，她總是不服氣的哭鬧，媽媽忙着做家務無暇安慰她，她就會在旁邊的椅子上哭到睡着。
晚上，母親把睡着的她叫醒，領着她去商店，那家店裡，唯有可樂是最大瓶的，媽媽會從架上拿一瓶可樂給她喝。對她來說，看到可樂，就像是母親「秀秀」她的感覺，無助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她總是會買一瓶可樂，喝上一口，這個滋味，陪伴她度過無數個夜晚。
當她長大了有家庭後，母親可以爲了孩子的一句，「阿嬤的滷肉好好吃！」凌晨兩三點就起來滷肉，早上七點樑佑南要送孩子出門上學時，打開門卻見到母親拎着兩大袋滷肉站在門口等待，樑佑南問母親爲何不按門鈴，母親只說：「讓你們多睡半小時，多好！」
這樣的情節不斷上演，拿三千塊給母親買東西，母親卻買三千塊的蝦子，煮給她補身體，或者是孩子們愛吃仙草，母親就煮了好幾大桶的仙草！樑佑南當下希望母親不要辛苦或者浪費錢在他們身上，應該給自己買點東西，母親卻覺得樑佑南傷了她的心。
這集PODCAST錄製中，主持人楊月娥問到：「我問你一句，如果再重來一次，再回到那個場景，你還會再責備媽媽買那麼多仙草嗎？」
樑佑南鼻子一酸，說：「不會，我會全部吃下去。」
只是可惜有時候，人生已經沒有如果呀……
雖然媽媽的味道已經不在，但樑佑南依然常準備不同美食去陪伴母親，享受和母親共同品嚐美食的片刻。 圖／攝影耿弘懿、樑佑南提供
有時候想念媽媽的味道，樑佑南還是會去買一些肉糉回來吃，即便吃起來看母親的差別甚大，兒子也看破她心思的問：「幹嘛還要買？」但她還是總想要，從那一絲絲相似氣息中，想像過去的媽媽依然在自己身邊。
你不是我的誰！
現在樑佑南母親所在的護理之家，除了照顧良好之外，也時常會安排很多有趣的活動給長輩們同樂，裡面的工作人員都十分專業。
失智症長輩都會有黃昏症候羣，一到黃昏時分，男的長輩就要下班回家、女的長輩就要買菜做飯，十分躁動，母親也不例外！但照服員們對付長輩非常有一套，只要母親吵着要做什麼，他們就會馬上拿一大把菜給母親說：「這晚上要煮的菜唷！」母親就會馬上眼明手快的開始處理青菜，然後一邊分配說，：「這邊要炒辣椒的喔！不能跟那邊的放在一起！」就這樣，母親有的忙，便不會再躁動了！
一次樑佑南看到護理之家賜給母親一塊「金花摸骨師」的牌子，才知道原來照服員陪媽媽看電視的時候，媽媽抓着他們的手然後就開始鐵口直斷！開始算命了起來，五六個裡面總是會說中一個！從此他們許多人都會找媽媽來「摸骨」。
樑佑南對護理之家心懷感恩，但這段路卻也讓她揹負了許多罵名，總有一些人會私訊她，說她做公益假愛心，還不是把媽媽送到機構丟下！一開始的她試圖一一解釋，最後在家人的陪伴和先生的支持下，她才慢慢能接受，「這個人一點都不重要。」哭完，眼淚擦乾，日子還是要走下去！
照顧者的每一個選擇都不容易，旁人又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呢？
未來，學會把握當下
父親還在的時候，樑佑南曾帶父母去過一次韓國，在那之後父親身體每下愈況。一次她接了很棒的工作，做完會有一大筆錢，她和父母說，要帶他們去日本，開始和母親計劃去哪幾個景點、找好了旅行社、媽媽說想要看櫻花，而這一切的安排，隨着父親的離世嘎然而止。
那一刻，她跪在靈堂前，覺得領到這個酬勞原來是這樣的毫無意義，這次之後她告訴自己，也跟身邊所有的朋友說，陪伴真的要趁早。
一天，樑佑南去探望母親的時候，她剛要從牀上起身，卻不知道雙手一直在被子裡面搗鼓着什麼東西，護理人員把她擺弄的東西抱起來，樑佑南先是傻住、接着就大哭了起來！原來母親的被子裡藏着三個娃娃，護理人員說，阿嬤說那是樑佑南的三個孩子，她在幫她顧小孩呢！
樑佑南的母親，依然惦記着幫她顧孩子。 圖／耿弘懿攝影、樑佑南提供
而她心心念唸的這三個孫子，也時常和樑佑南一起來看阿嬤！甚至，大兒子的女朋友都是阿嬤先看過，樑佑南才見面的呢！
樑佑南一家時常探望母親！幫母親過生日。 圖／耿弘懿攝影、樑佑南提供
小兒子也會推阿嬤去庭院曬曬太陽，媽媽非常喜歡看花，紅色和紫色的是媽媽最喜歡的！有時候偷摘了一朵放在頭上，迎着陽光的笑臉燦爛，這一刻是多麼美好的圖畫，家人們陪伴在母親身邊，樑佑南想，日子一天天過，就像是倒過來的沙漏，終有結束的時候，也不會再重新來過。
但是隻要把握當下，好好照顧自己和身邊的人，那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幸福吧！
現在，母親還在，就很好。
本文轉載自《伊甸園電子報》，原文爲：如果能再重來一次，我會把媽媽做的菜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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