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生存戰：加拿大政府抗擊網路巨頭，通過《線上新聞法案》
新聞媒體原有的廣告收入大幅流向社羣平臺，加拿大政府因此於2023年6月立法通過《線上新聞法案》，協助媒體抗擊網路巨頭公司，要求其將吃下的廣告收益分潤。示意圖，圖爲2016年加拿大總理杜魯道在美國紐約布魯克林拳擊館參加格鬥。 圖／路透社
編按：由於在社羣平臺興起後，無數的新聞讀者接收新聞的管道已經不是直接來自媒體機構本身的網站或報章，而是從平臺上閱讀，原本媒體營收所仰賴的廣告收入因而大量流向社羣平臺（如Facebook母公司Meta）和搜尋引擎（如Google），造成媒體機構的營收下降、甚至陷入生存困難，多國對此相繼推出法案，期望協助新聞媒體與平臺業者議價、讓平臺支付從新聞閱讀而來的廣告收入給媒體，加拿大便是其中一個採取行動措施的國家之一。
然而，在訂立協助媒體與平臺就新聞使用議價的《線上新聞法案》之後，加拿大新聞機構遭遇平臺的報復，目前陷於新聞內容無法於Facebook上露出、分享的困境，而Google也威脅將採跟進措施......。
文：蔡蕙如、林玉鵬
加拿大政府推動《線上新聞法案》（Bill C-18）過程中不斷遭受Meta和Google的威脅，甚至在今年6月底通過後，隨即受到Meta宣佈對加國新聞內容的封鎖，Google緊隨其後宣佈將在法案12月生效後，把加國媒體的報導連結自搜尋結果拿掉，以及從其News和Discover產品服務撤除，至今（11月）加國新聞業與政府仍持續針對平臺封鎖新聞的惡行奮戰中。
今年7月前，加拿大前文化遺產部長羅德里格茲（Pablo Rodriguez）宣佈政府將暫停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刊登廣告，因爲Facebook開始屏蔽加拿大新聞；根據統計，加國政府在2021-22財政年度耗資1.4億加幣在社媒網站上登廣告，其中超過1,140萬加幣付給了Facebook的母公司Meta。
加拿大政府推動《線上新聞法案》（Bill C-18）過程中，不斷遭受Meta和Google的威脅。 圖／法新社
《線上新聞法案》的施行，被視爲擴大加拿大廣播和電信委員會（CRTC）對於網路和加拿大新聞媒體的監管範圍。法案於2022年4月正式立法，提案人是時任文化遺產部長的羅德里格茲，並於今年6月22日獲准施行，旨在促使具有壟斷市場性質的Meta和Google與新聞媒體簽訂有利於新聞媒體永續發展的合約，但科技公司將《線上新聞法案》稱爲「連結稅」(link tax)，並且爲了拒絕支付——加國政府統計，法案通過將可能帶給加國新聞機構3.29億美金的收入——而將新聞從其平臺下架。
然而，Google和Meta寧可花錢改變平臺機制來屏蔽加國新聞，也不願意與新聞媒體分享廣告收入。根據Alphabet 2023第三季的財報指出，Google網路搜尋業務資料的收入爲440.26億美元，臉書第三季的廣告營收則爲341.5億美元。
這些大科技公司不斷進行遊說，並且宣稱他們已經對加拿大新聞產業仁至義盡，在說法中舉例其面向新聞機構的合作計劃，如Google的News Showcase計劃，該計劃是由Google向合作的媒體付款，換取其內容放在自家的News Showcase服務供讀者閱讀，目前Google已與150家加拿大新聞媒體談判達成協議，Google顯然是打算據此「爲新聞付費」的機制，來阻止國會立法保障；而Meta也透過與新聞媒體的合作伙伴關係計劃，投資加國新聞媒體機構約1,800萬美元。
除了推出與新聞媒體合作的計劃外，Facebook與Google遊說阻止立法的最大論點之一，是其「免費」爲新聞媒體挹注價值上億美金的流量：以Google來說，2022年已有36億次的點閱「免費」從Google導向加拿大媒體，Google估計這些流量的價值已達每年2.5 億美元。Meta也提出數據指出，2022年Facebook上有至少19億次流量點擊流向加拿大媒體，爲加國新聞媒體帶來2.3億美元的收益。
《線上新聞法案》則迫使Google要交出在加拿大年度搜尋收入的4%給加拿大新聞媒體；依照法案內容，Google每年必須交出貢獻1.72億美元，Meta則每年將貢獻6,200萬美元。不願交出這筆款項的Meta和Google，因而開啓與加拿大政府間的消耗戰。
Meta提出數據指出，2022年Facebook上有至少19億次流量點擊流向加拿大媒體，爲加國新聞媒體帶來2.3億美元的收益。 圖／路透社
▌在地觀點、多元化、永續的新聞產業從何而來
2022年10月，加拿大文化遺產部宣佈，將透過公共基金The Canada Periodical Fund在3年內投資4,000萬加幣，提供對於新聞業的額外挹注，以支持在地與多元化的新聞產製。從2022-2023年起，其中150萬加幣（約新臺幣3500萬元）將用於雜誌與社區報業的創新項目。2023-2024年則額外投資1,000萬加幣，強化發展長期以來加拿大積弱的社區地方報業服務。官方新聞稿表示，此項新聞資助措施，將使800多家社區報業與雜誌存續。
這並不是加拿大政府首次大舉補助新聞業，其相關措施從2018年就開始進行，當時政府就直接提供5年5.95億加幣的支持新聞業計劃，輔助對象包括商業媒體和獨立媒體，具體輔助措施例如僱用新聞人員就得以減稅、給予非營利新聞機構免稅地位、提供網路新聞服務的訂戶稅收減免等措施，以此支持數位新聞媒體實現「財務上更永續的商業模式」。該政策推出時受到記者與報業的支持——當時新聞業的廣告收入早已大幅流向Facebook和Google，補助措施可幫助傳統媒體進行網路轉型。
雖然此政策也引來批評聲音，像是當時的在野黨認爲政府此舉爲「行賄基金」( slush fund)，用來收買記者的支持，以獲得下一屆的連任的機會；也有媒體人認爲，這種短期的補助機制，只會導致更多「依賴補貼維生」的新聞媒體。
無數的新聞讀者接收新聞的管道已經不是直接來自媒體機構本身的網站或報章，而是從平臺上閱讀，原本媒體營收所仰賴的廣告收入因而大量流向社羣平臺。示意圖，正在中國北京進行採訪報導的記者。 圖／美聯社
面對抨擊，當時羅德里格茲在文化遺產部長任內的2019年成立獨立專家小組，邀集8個協會代表：加拿大新聞媒體（News Media Canada，原報業協會）、法語新聞協會（APF）、魁北克社區報紙協會（QCNA）、加拿大國家民族新聞和媒體委員會（NEPMCC）、加拿大記者協會（CAJ）、魁北克職業記者聯合會（FPJQ）、私營行業工會（Unifor）和全國傳播文化聯合會（FNCC），針對補助措施的標準提出建議，以確保其高效、透明和公平。
其後政府又宣佈在五年內追加5,000萬加幣予該支持計劃，以支持加拿大的地方新聞業。這筆資金的目的是改善社區報業凋敝的現況，得到補助的媒體將能夠聘請記者加強對社區公共事務的當地報導，加拿大民衆因而仍能持續獲得地方媒體服務與公共利益議題的報導。
不過，即使政府給予新聞業鉅額補助，該行業發展仍持續衰退，主要的原因來自新聞業的廣告收入幾乎都流向了Meta和Google平臺，因此在補助之外的自行營利能力不斷降低。
根據加拿大新聞業研究單位Local News Research Project的統計，2008至2018年間，加拿大約有216家新聞編輯部門歇業；2010年以來，加拿大已有近三分之一的新聞工作職位消失，與其他國家相比，其網路新聞的付費讀者比例也較低，2020年以來已有近80家新聞媒體關閉；在Covid-19疫情期間，有更多家地方新聞媒體暫時關閉，加拿大11個省和地區的100多家媒體進行了裁員，近50份社區報紙被關閉， 超過2,000名新聞從業者被解僱。
《線上新聞法案》的推行，也是加拿大對澳洲《新聞議價法》（NMBC）立法的迴應，輿論認爲加拿大的《線上新聞法案》將可透過借鑑，避免澳洲制定《新聞議價法》時所造成的問題，像是獨厚像是梅鐸的大媒體集團，小媒體議價力量較弱等（但後來的獨立媒體聯合議價被視爲是成功的），包括News Media Canada和Hebdos Québec等新聞媒體協會一直在努力遊說國會通過《線上新聞法案》。
▌下篇接續：〈社羣上看不見加拿大新聞：不願分潤的Meta、Google「移除加國媒體」〉
即使政府給予新聞業鉅額補助，該行業發展仍持續衰退，主要的原因來自新聞業的廣告收入幾乎都流向了Meta和Google平臺。圖爲正在新聞現場等待採訪的加拿大記者。 圖／路透社
責任編輯／賴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