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再賞一園杜鵑

散文

那年，妳一個一個同學打電話、傳簡訊，聯絡召開同學會事宜，大學畢業30年後，妳的熱忱，差點被誤認是詐騙集團。因爲有妳，我們終於在餐廳團聚，從此「同學會」像春天的花開，接二連三，花團錦簇。

金邊眼鏡，俐落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一臉燦笑，這是妳。在臺大擔任行政職，思緒敏捷，做事俐落，老公是同校教授，兒女優秀，妳堪稱人生勝利組，而妳熱心、重情，沒有驕氣，大家都喜歡妳。

無論同學會或少數好友相聚，妳總算好時間，要我們早早買好高鐵早鳥優惠票，準時出遊，準點回家。有一次去淡水，妳帶錯路，我們多繞了一圈，妳一路自責，我告訴妳：沒關係的，大家聚在一起開心就好了，況且山青水綠，我們賺到了更多明媚風光。

所以，參觀北投文物館，溫泉泡腳歇息，身心舒暢；國立臺中美術館看畫，品義大利麪食、披薩，相談甚歡；臺中花博賞聆聽花開的聲音－－機械花後吃豐原廟東小吃，一攤一攤吃，吃得盡興滿懷，臺北臺中雙城，留下許多我們歡樂的印記。

那年三月，我們相約臺大校園賞杜鵑，滿園春色，奼紫嫣紅，再到義饗食堂品嚐美味，友情的芳醇有如春花爛漫，一切有妳發起、籌劃，這是歡樂的巔峰。

然後全球疫情肆虐，世界彷彿靜止前進，相聚的想望被口罩緊緊束縛，我們好久沒見了。殊不知，無常也像疫情海嘯般兇猛。

今年三月，我們北上訪妳，穿梭在街道巷弄裡，我們爲妳撐着傘，頂着一肩斜風細雨，說學生時代的歷歷往事，聽妳言內心抖落不掉的壓力。我們鼓勵妳展望未來，要勇敢面對人生功課，因爲妳老公病了，開刀化療，痛苦煎熬，儘管他勇敢的接受所有療程，除了孜孜矻矻做研究，到處做學術演講，還聚餐跑攤，因爲他相信自己挺得過去，以無比的樂觀、無畏的堅毅要抗癌成功。身爲老婆的妳多麼感佩老公的勇氣，但，只有妳看得到他人後的脆弱與痛楚，卸下堅毅外表後的無助與害怕，妳撐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妳哭，妳嘶吼，妳整夜無眠，妳憂鬱到需要藥物控制。

我們多麼不捨，拉妳出門吃飯。希望用火鍋裡五顏六色的蔬菜、肉片，海鮮，燃起妳飲食的想望，藉妳孫兒燦笑的影片振作妳對未來的希冀，滔滔回憶多次同學聚會，想勾起妳昔日昂揚的熱情，但妳憔悴，害怕，不敢面對老公的病情，看妳這樣，眼眶都溼了。

在LINE羣組跟妳道早安，私賴裡不斷給妳打氣加油，同學輪番找妳聊天，從有已讀迴應到未讀，疫情罩頂的氛圍下，大家不便北上探望，漸漸各自忙碌，但心裡總是牽掛着妳。

我再度打聽妳的近況，與妳毗鄰而居的C傳來消息，妳老公因爲常常進出醫院確診了，更以一種流星殞落地表的速度離開了，喪葬事宜也簡單辦理，接着妳也確診了，心像緊閉的門扉，隔絕自我於世間凡塵。

聽說臺北又冷又雨，最壞的一切像緊箍咒密密環繞着妳，Xie，妳都聽過否極泰來，由剝而復的道理，寒冬到極致，春天就來了，妳老公戮力奮戰過，現已在天上安息，妳應該也不忍心他再受痛苦吧？不說節哀，但妳要保重，兒女孫輩也希望看見妳再綻笑顏。

臺中的冬陽總不吝嗇露臉，我們的友情也永遠像一道溫暖的光，期待妳南下與我們聚首，多麼希望能再見到妳金邊眼鏡，俐落短髮，露出光潔額頭，和一臉燦笑，是在不久的未來。

然後，明年三月，我們再到臺大賞一園奼紫嫣紅的杜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