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最佳生猛輕盈,銀幕好東西終於來了

這大膽生猛的語錄,來自邵藝輝導演的新作《好東西》,11月22日即將上映。

作爲《愛情神話》平行篇,《好東西》延續了邵藝輝導演先鋒的風格與獨特的腔調,片中有密集的關於各種當下我們真實討論議題的輕鬆表達。

給人觀感很靈很鮮,輕盈可愛,又犀利前衛。

在處理兩性問題時,電影處處都是反套路反常規的小點子。

並且,對男性也稱得上友好、包容。

是一瓶男女皆宜的快樂水。(以下涉及劇透,謹慎食用哈~)

《好東西》中有6位主要角色。

強勢的單身媽媽王鐵梅(宋佳 飾);鄰居小葉(鍾楚曦 飾),樂隊主唱,一個被鐵梅整頓的“戀愛腦”;鐵梅女兒王茉莉(曾慕梅 飾),成熟體小孩姐,主打情緒穩定、語出驚人;小葉的樂隊朋友小馬(章宇 飾),也是茉莉的鼓手老師;鐵梅前夫(趙又廷 飾),“女權表演藝術家”,還有一位“博愛”的精英男小胡(任彬 飾)。

形成了複雜的15種關係,3種非典型的兩性關係樣態。

對鐵梅而言,前夫是過去式,但兩人還能像毒舌家人一樣相處,成爲育友;鐵梅和小馬,則是戀人未滿、綁定不深的情感關係;

小葉和小胡,是打了雙引號的“愛情”關係,其實更多是小葉自己在投入和內耗,太缺愛的她把戀愛對象作爲自我缺失的投射。

《好東西》中的兩性關係,其實是很當代的親密關係,有一種你我多多少少也經歷過的情感體驗。

片中還呈現了一種很新的“家庭”生態。

“育友”“課間十分鐘”等調侃性詞彙,就是對婚姻/兩性關係賦予的新尺度和新邊界。

比如前夫和小馬“爭寵”的飯桌戲,堪稱兩性反轉。當小葉助推小馬刻意脫上衣秀肌肉,大家跟花絮中宋佳的一樣,直呼“沒見過這樣的戲啊”。男人間的“雄競”,連扔垃圾都要battle,是全片最大笑點。

影片還呈現了很特別的女性友誼狀態。

如果說鐵梅的生活關鍵詞是不去依附,竭力避免依賴任何男人。小葉的關鍵詞則是“缺愛”,內心缺失的總需外界來填補。不論這份愛的補給,是來自小孩姐的陪伴,朋友鐵梅的關愛,還是一個異性不走心的誇讚。

茉莉扮演了小葉的朋友,小葉偶爾當茉莉的媽,好友鐵梅同時扮演了小葉的媽媽,三人在“母女亂燉”中互相治癒。鐵梅重新養了一遍小葉,小葉也幫助鐵梅卸下「全能女人」的枷鎖。而小葉和鐵梅,也彷彿朋友一般,引導茉莉確認了自己的興趣和追求。

影片中互相慰藉、和諧互益的相處模式,拓寬了對各種親密關係的狹窄定義,提供了新的自定義的關係可能。

很多電影尤其是女性題材,一般是女性在故事結局成長了或覺醒了。

《好東西》不是,her story的敘事起點便是覺醒之後。

它也沒有像此前很多電影一樣,將主旨放在女性爲何選擇出走上,而是放在女性出走之後的世界。

如果說「爲何出走」的困境展演爲「舊創傷」敘事,那麼《好東西》則是關於「出走之後」的「新挑戰」敘事。

覺醒後的女人和學習過性別議題的男人,會遇到什麼新問題?尊重女性的男人,高喊女性主義的男人,女人就會喜歡他嗎?沒有雌競的女性的友誼,是什麼樣的?如何教育小孩?

這或許是我們在電影中,第一次不那麼沉重地直面這些問題。

因而《好東西》更關注當代獨立女性怎麼生活、怎麼快樂、怎麼挫敗、怎麼失落。

電影裡沒有刻意表達女性生存的困境,鐵梅獨自帶娃時的艱辛,與小葉“當媽”時的手足無措恰巧形成很好的對比,鐵梅經歷了什麼,交給觀衆自行想象。

對母女關係的呈現,也沒有刻板化,沒有大開大闔的戲劇性,無非就是孩子上學放學,居家畫畫,課外活動,寫作文,吃飯聊天這些。

全片最喜歡的橋段是聽聲識物的聲音蒙太奇,大家肯定在這裡看哭了吧!

小葉帶茉莉體驗自己的調音/擬音工作,茉莉聽了某種音效,去猜測這是什麼聲音。“暴雨……炒菜……”,然後電影開始了一段蒙太奇,把小孩聽音猜音,與鐵梅忙碌的工作、家務剪輯在一起。

這是我在電影裡看過的,最有創意、最浪漫、最溫柔的母女關係影像化表達。

這裡也將當代女性的生活痛點——無法量化的家務日常、很難平衡的工作與生活,以孩子的視角舉重若輕地帶出來。

工作、掙錢、小孩、教育一系列問題,鐵梅看似處理得頭頭是道,堪稱全能女戰士。但她實則不是。經歷網暴後,她開始更誠實地直面自己——她不再恐弱。

最終,鐵梅走出了「全能女強人」的壓力。

這是對於社會中總是強調的完美女強人的一種解構。

同樣,電影也關照走出「出人頭地」壓力的男性的迷茫時刻。

約定俗成的標準下,男人要出人頭地,這種結構性問題也一直在壓迫着男人。

總表演愛女的前夫,他看上去沒什麼事業成就,插科打諢地與鐵梅維持着關係,做着網約車司機,又很識趣的支持小馬與鐵梅展開新生活。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啊。”

前夫哥看似是在說小馬,也感覺像在蛐蛐自己。

這或許也是對男人必須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比女人強的敘事的一種解構。

所以邵藝輝說,女性主義在解放女人的同時也在解放男人。

電影中還有很多可貴的部分,是對其他現實問題的直面。

比如教育制度。片中對小學生學校教育的寥寥幾筆,就諷刺意味拉滿。

關於家庭背景,孩子們寫作文都在內卷出國旅遊經歷。而那些按照父母/社會評價體系加入合唱團表演的孩子們,當他們在臺上表演時,臺下的大人卻都在低頭玩手機。

再如子女教育。

孩子要做聚光燈下的「主角」,還是臺下鼓掌的「觀衆」?

針對女兒茉莉發展興趣的問題,我很喜歡電影的一個設計,就是兒童視角落筆。在大人的引導下,茉莉開始學習打架子鼓。首秀後,卻發現自己也沒那麼喜歡當主角,她在作文中很平淡地說自己還是更喜歡當觀衆。

電影沒有爲了反叛而反叛,也沒有被“女鼓手特別帥”這種反主流的認知所綁架,而是從兒童視角出發,迴歸孩子的內心。這裡收尾不落俗套,反而更加戳人。

追求愉快的生活方式,追求自我發展,不限於女性或男性,成人或孩子。

婚姻問題,情感問題,家庭問題,代際問題,世俗評判問題等很多問題,《好東西》給出的解法都是反常規的快樂解法。換個視角,平遙也可以是法國,這都是相當包容和開放的,讓人感覺到輕盈又強大的治癒力。

現在的社會,大家有時候都太過焦慮或者太內卷。

但其實無論男女,可以有好多種快樂的活法,包括享受生活、感情和友誼。

女性不必完美無缺,男性也不用揹負過多壓力,可以打破兩性壁壘,一起共同尋找生命中真正的好東西。

充分活在當代,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好東西。

小到電影海報設計,大到女性角色的造型,如讓小葉cos弗裡達,王茉莉cos小梵高,鐵梅cos大法官金斯伯格(邵導的微博頭像就是金斯伯格),我們都能看出,邵藝輝是一個很有“活人感”的導演。

她在社交媒體上有自己的痕跡,她微博的活躍程度還以爲沒在拍戲。

她真正瞭解社交媒體,瞭解我們這代人關於愛情和性別的文化情緒。所以,她的表達能夠對齊當代年輕人的生活,懂年輕人在想什麼、苦什麼、掙脫什麼、豔羨什麼。

於是,《好東西》才能打破了各種條條框框。

一些尖銳觀點的輸出,大都由鐵梅女兒茉莉完成。小孩姐十分成熟,理智與情感結合,更像對未來版本獨立女性的一種描摹。小葉崇拜鐵梅的無所不能,但也心疼她的逞強。鐵梅會整治小葉的戀愛腦,但也理解她對愛的渴望。電影中兩位女主角看似一個堅強一個柔軟,她們擁抱彼此,也是擁抱自己。

這裡面,女性友誼、女性魅力、女性美,有很多的解讀空間,也讓我們感覺有很堅強、很明亮、有希望的東西在裡面。正如小葉對茉莉的那句「我們不要玩他們的遊戲了」,這是《好東西》特別有張力的地方。

電影也讓我們反思,愛情不是必選項,男女更不是必然對立。討論兩性議題不必然要被性別話語主導,其實還可以有很多種輕巧的解法。

前夫哥說“我們已經佔據了太多性別紅利。”小馬回“是的,我們都有原罪。”

這些臺詞都是用戲謔口吻從男人嘴裡說出來的,是一種調侃和解構,但又引人反思性別話語的真正適用性。

以上都是觀衆們每天從短視頻、熱搜話題裡反覆討論的原生家庭、女性議題、新時代兩性關係時,所很難得到的一種具象化實踐。

最後,講一下片中我最觸動、也最嚮往的一幕。

在小孩姐放學的校門口,一位瀟灑個性的媽媽,拉着她靚麗的閨蜜接小孩放學,大家拉着行李箱奔跑,要一起去看黴黴演唱會。

這真的很符合我對“媽媽”形象的一種設想。

太美好了,太自由了。路人大概率都是要側目豔羨的。

當然,電影中遠遠不止這一幕是動人的,大家看了肯定有不同的觸動~

它有一種特異的歡樂氣氛,真誠而不矯情的質感,帶着強烈的解放氣質和治癒的力量,會非常能適應現在的觀衆。它給予了觀衆們新的關於兩性處境、母女關係、女性情誼等等和諧相處的世界的擴容與想象。

《好東西》是好東西,更是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