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罕見逆流!這一次,中西部贏了

文丨熊志

中西部,正在瘋狂“虹吸”人口。

2022年,17個省份常住人口實現正增長,其中超半數位於中西部,雲南、貴州、甘肅多箇中西部省份常住人口由減少轉向增長。

中國人口的逆向流動背後,是強省會伴隨的產業遷移,武漢、長沙以及西部的成都、西安等成爲吸納人口的重鎮,它們爲所在省的流出人口,提供了就近務工的選擇。

不過,人口迴流背後,還有一層真相。

互聯網加速普及,廣大五環外地區,也出現了一些嶄新的就業機會,內陸城市有了彎道超車的可能,哪怕曾經最弱勢的農村留守女性,也獲得了更大的成長空間。

在重慶巫溪,“老何”何航帶頭“研發”的絲瓜絡手工布鞋,通過直播電商銷售,巫溪傳統手工鞋找到了新銷路,直播團隊的20來個留守寶媽,不再是邊緣化的剩餘勞動力。

互聯網改變命運的故事,在沿海大城市上演,也在內陸強省會之外的小城市、縣城鄉村,無時無刻地發生着,成爲重塑經濟版圖的一股重要力量。

01

幾十年來的城鎮化浪潮,造就了一次規模龐大的人口大遷移。

這種人口大遷徙模式,不僅誕生了大量空巢老人、留守兒童,也催生出大量留守婦女——儘管她們擁有獨立的勞動能力,但只能被迫守土、守家。

統計局近日發佈的《2022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在全部近3億的農民工中,男性佔63.4%,女性佔36.6%。農村勞動力向城市的流動,存在着明顯的性別差異。

進城務工的農民工,收入水平談不上多高,但農業部門向非農業部門的轉移,畢竟能夠創造相對務農更多的收入,並脫離土地的捆綁,真正困難的倒是那些農村婦女。

學者葉敬忠調查發現,在大部分農村地區,“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只有那些家中實在無人照料子女、老人的,或因自身傷病,或身處哺乳期的羣體才留守在鄉村。

於是,這些農村婦女,只能接替外出務工的丈夫,進入農業生產,同時還得承擔起照料家庭的職責。而這些勞作都是低收益的,像照料家庭幾乎都屬於無酬的工作。

抑鬱、焦慮,甚至自殺,一度成爲鄉土女性的沉重議題。

但數字基礎設施的普惠下沉,正在逐漸改變這種就業困境。多項研究發現,互聯網的使用會顯著降低農村地區、偏遠地區女性的務農概率,降低她們的就業創業壁壘。

比如在中西部地區,就聚集了非常多的小程序和公衆號的運營者;有的農村婦女,邊幹農貨邊直播,實現了角色轉變;還有衆多的女性,像“老何”視頻號電商團隊的寶媽那樣,在農村就地找到了非農的崗位,收入得到有效提升。

日前,澎湃新聞與騰訊聯合主辦的數字原野年度講壇上,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卓賢研究員就提到一個案例:

把女性從家庭照料、農業生產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背後,是平臺經濟在連接弱勢個體與勞動力市場,共享信息與資源,創造出一些新的崗位。

數字經濟當然不全是一種技能偏向型的技術進步,低技能人羣只能獲得微弱紅利。在微信視頻號的從業者中,大專及以下學歷羣體達到了60%左右。

另外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6月,我國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到了7.16億,佔網民整體的68.1%。而在主播羣體中,超過70%都是女性。

數字就業,讓機會下沉到內陸,下沉到農村。受教育不高的農村女性,也能通過微商、網絡直播、開網店,融入到平臺經濟的洪流之中。

視頻號、公衆號、小程序商城等微信生態佈局下的“新農人”,不再是被剩餘的農村勞動力。

02

在湖北偏遠的孝昌,54歲的“香菇妹妹”吳聖翠,回鄉創業的“雞蛋姐”王素美,留守農村的女人,她們在直播裡找到自己。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爲網紅,也不是所有農村婦女都能順利轉型,成爲數字就業者。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像直播帶貨,到底可以幫助多少留守婦女?

互聯網的普及,其實不僅創造了一些靈活就業崗位,也在改造傳統鄉土的生產結構。比如直播帶貨的“香菇妹妹”、“雞蛋姐”,她們背後是一條日益成熟的農貨上行鏈。

這條農貨上行鏈上的一些參與者,在角色上,依舊是位於帶貨“新農人”上游的農民,但數字化之後的農業生產,不再是低效、低酬的勞作。

小農經濟模式下,村民將農產品賣到批發市場,只能換得微薄的利潤。菜賤傷農、穀賤傷農的本質,是農業生產存在巨大的信息差,且農產品無法品牌化,無法產生更高的溢價。

而在視頻號、公衆號、小程序商城搭建的生態中,平臺匹配高品質的消費羣體,將對優質產品的需求,傳遞到農產品的供應鏈中去,反向指導農民進行農業生產,消除信息差。

另一方面,廣大“新農人”對農村生態、農業生產過程,通過鏡頭展示還原,取得了消費者的信任,在此基礎上進行產品的包裝、營銷,將農產品品牌化,打上地標產品的特色屬性。

這種農業全產業鏈的延伸和升級,重構了農業生產過程,直接提升了收入,也在改變留守婦女的角色,以及她們在鄉土社會結構中的邊緣化位置。

以往大家會認爲,農村婦女做好家務、帶好孩子就夠了。因爲,在農業分工中,男性的體力優勢會形成角色優勢。重體力勞動視角下,農村女性缺少主體性,於是就形成了政治學者艾麗斯·楊所形容的那種處境:

在湖北各縣遊走的培訓講師呂凱,開辦視頻號培訓課程後,發現一個細節:大部分學員都是女性,其中有想要售賣滯銷蔬果的農婦,有開了幾十年出租車的的姐,有在家帶孩子的媽媽或奶奶們。

它反應的現實是,農村女性迫切需要擺脫傳統分工的枷鎖,打破不能參與非農產業的羣體困境。而互聯網、數字技術本身是高度平權的,沒有體力的優勢也能夠駕馭。

藉助數字技術,農村女性地位上升。它還幫助農村婦女走出家庭,真正意義上社會化。

青年學者孫萍,在調研底層創業者時發現,直播將更多的人鏈接在一起,直播培訓中,那些留守婦女會成立各種QQ羣,有拍攝羣、剪輯羣,會交流各種問題。

你去城市送外賣、送快遞,基本是基於陌生人社會,無法構建自己的社會關係網。但在農村的熟人社會下,留守婦女們通過數字技術拓寬眼界,打破封閉,沉澱了資源、經驗、關係。

於是,我們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以往做直播,在農村會被認爲不務正業,農村女性就得專注於家庭,但現在越來越多的婦女創業者,被賦予了致富帶頭人的正向角色標籤。

這種轉變是因爲,互聯網賦能農村婦女,讓她們從生產力的邊緣向中心位移,可以像男性那樣參與社會分工,建立社交網絡,建立話語權,增強了女性的主體性和自主能力。

所以,哪怕她們沒有成爲帶貨達人,也並不妨礙她們向上成長。這是一個自我發現的過程。

03

當數字就業浪潮席捲,內陸小城市、農村開始吸引就業者回流時,能徹底改變欠發達地區的收縮處境嗎?

答案也許是否定的。目前中國有600多個城市,1300個左右縣城。在人口負增長的背景之下,農村消亡、小城市萎縮的狀況,未來還將繼續上演。

但數字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和下沉,在重新定義農村女性的勞動價值的同時,也在重新定義城市和鄉村、沿海和內陸的關係。

過去,農村勞動力外出務工,在大城市就業,他們建設城市,在城市貢獻消費,醫療、養老等負擔,卻得由人口流失的家鄉來承擔。

內陸的水電氣資源,也只能以低價賣給沿海;它們吸納來的產業,往往是來自沿海地區淘汰的落後產能,由此形成巨大的經濟剪刀差。

而在數字經濟的生態體系中,這種虹吸甚至剝削的關係,正在逐漸弱化。沿海和內陸,城市和鄉村,形成了新的分工合作。

互聯網式去中心化的,它不像實體資源那樣,是排它性的地域分佈。過去需要在北上廣深才能完成的事,現在只要有網絡,只要有平臺,只要有小程序、雲支付這些數字工具,回老家也一樣能做。

偏遠的貴州,可以成爲總部位於大城市的平臺的數據中心。十八線小縣城的留守婦女,也可以成爲數字分工鏈的一環,創造數字商品、服務。

所以,中西部的人口迴流,不僅是因爲強省會牽引下的產業轉移,更是因爲,在數字技術驅動之下,區域、城市在線上的競爭力正在重新洗牌。

於是,那些曾經微不足道的下沉世界,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精彩故事;那些弱勢就業者,回鄉就業也有了更大的可能。

想起一個案例。

偏癱媽媽白麗芬,幾年前因爲突發腦溢血,左邊身體偏癱,幾度求死,最終在家人和弟弟白雲勸說下開始從事小程序創業,提供開鎖和搬家服務,重新連接社會,在湖南小縣城實現了財務自由。

中國最大的基本盤是什麼?不是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甚至不是二線城市,而是數量龐大的五環外地區,是十八小縣城、鄉村,是廣闊沒坐過飛機、沒用過馬桶的下沉人羣。

農村勞動力,尤其是處於弱勢地位的農村婦女,她們的發展上限,深刻影響着欠發達地區的發展下限。

當偏癱媽媽在縣城也能實現自我價值,當留守婦女在村莊能獲得經濟獨立,她們所構成的廣袤下沉地區,也就可以在大城市的虹吸下,小而美地活着,擁有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