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悲歌

繪圖／王幼嘉

洪仲丘的死，先讓一位國防部長丟官，繼之約20萬白衫軍上街頭…凱凱呢？他來自破碎的家庭，是名智力僅70，因偷竊被法院裁定進桃園少輔院。雖死得不明不白，但爲他上街頭怒吼？一般人恐認爲他個人因素造成的佔比，較重吧！

普通人若親眼看到凱凱的照片，第一反應肯定是驚嚇，如果再得知凱凱生前際遇，痛惜必定帶着憤怒。但桃園少輔院方面，態度冷淡，絲毫感受不到他們的同情心與愛心，亦連結不上他們口口聲聲所謂的很照顧孩子。這樣的人，怎麼能到少輔院擔任矯正教育者？這些來自家庭失能，行爲偏差的孩子，會得到什麼樣的處遇？蔣月琴愈想，心愈沉。

凱凱案子發生時間比洪仲丘早，尤美女辦公室認爲，兩者頗爲相似，被害人都是遭陰暗、不合時宜體制中的管理者體罰致死，因此是以洪仲丘案桃園少輔院版，定義凱凱的案子。

事實上，兩案有所差異。洪仲丘是普通家庭成長的男孩，是大學畢業，到軍中服義務役的役男。他本該擁有光明前途，退伍前夕竟枉死軍中，家屬找民代陳情，姊姊在媒體鏡頭前痛陳弟弟的遭遇，絕大部分人聽聞，易感同身受，激憤之情隨即漫延整個社會。

洪仲丘的死，先讓一位國防部長丟官，繼之約20萬白衫軍上街頭，在總統府前的凱道上，下起「8月雪」，最後令立法院迅速三讀通過修正軍事審判法，自此軍法迴歸司法。

凱凱呢？他來自破碎不健全的家庭，是名過動、智力僅70，有學習障礙的國中生，國二因偷竊被法院裁定進桃園少輔院。他有沒有未來，無人可斷定，雖死得不明不白，但在這被稱爲「最美風景是人」的社會，你、我捫心自問，或有些許同情、憤慨，但爲他上街頭怒吼？一個不良少年，死在桃園少輔院，恐怕他個人因素造成的佔比，較重吧！相信這是一般人的想法。

事後證明，凱凱的案子，同樣透過立委陳情開記者會，阿嬤哭紅雙眼的模樣，媒體亦如實呈現，卻像小石子丟入大海，漣漪立滅。

爲保護善良老百姓的人身財產安全，犯罪，接受法律制裁，是民主法治社會的根基。但衆人未深思的，是罪刑法定，犯什麼罪、判多少刑期，皆有明文規定。受刑人也擁有基本人權，刑法禁止凌虐人犯，業務過失致死，亦訂有刑責。

一個不過是被裁定到桃園少輔院接受感化教育3年的青少年何辜？竟如遭判死刑，命喪桃園少輔院。未來可以扭轉、創造，可是命沒了，一切皆空談。而孰令致之？

凱凱和洪仲丘，不一樣也一樣！

桃園少輔院很清楚社會大衆對此類孩子根深蒂固的偏見，也對立法院無調查權，知之甚詳，挾偏見與法規，傲慢以對家屬、立委，近乎有恃無恐。

尤美女辦公室第一次找凱凱阿嬤與桃園少輔院協調，總算見識到桃園少輔院官僚的一面，也才瞭解到阿嬤的確疼孫，否則早已放棄。桃園少輔院態度依舊，僅反覆地說，「每一個孩子進到少輔院，我們都會很照顧，凱凱也是一樣，我們都很愛孩子，當然也會好好照顧。」

跳針式的回答，令人生厭，阿嬤終於忍不住直接嗆，很照顧、很愛，竟會愛到死掉！蔣月琴沒有阻擋，因爲阿嬤說的是事實。

一場協調會下來，雙方各說各話，阿嬤哭得淚流滿面，氣得臉紅脖子粗，把別人孩子教到死的桃園少輔院代表人員，則全程一副「不干我的事」模樣，蔣月琴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果然，由於立委無調查權，向桃園少輔院調閱資料時，處處受扞格。發文向桃園少輔院調閱學生一天的作息的教室日誌，得到的迴應是，只保留1年。桃園少輔院隸屬法務部，公部門的文件僅保留1年？蔣月琴無奈，因爲這不是特例，要求桃園少輔院提供資料，簡直難如登天，不是姍姍來遲，就是缺東落西，最糟的是，無法提供。

立委沒有權限要求桃園少輔院非提供資料不可，讓調查過程延宕。尤美女無法認同桃園少輔院輕忽人命的做法，2013年3月25日，在立法院司法委員會，找來法務部矯正署官員，質詢有關凱凱的死亡案，並當場秀出凱凱死時，身上滿布瘀血的照片。現場先是一陣靜默，當尤美女講出，桃園少輔院給的理由是「抓癢致死」，臺下騷動聲四起，「怎麼可能？」「裝肖仔！」甚至夾雜着訕笑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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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16──是誰讓少年帶着痛苦與懼怕走完他的人生？》，時報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