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王作榮的鐵骨與富強經濟學(林建甫)
王作榮(本報系資料照片)
去年12月17日在東吳大學舉辦的王作榮教授紀念研討會,很榮幸應主辦單位邀請上臺講述對王老師的紀念感言。會後,我將感言整理,遂成此文。
我跟王老師結緣是大一進臺大,在農經系。王老師是我經濟學原理的授課教授。大三時轉到經濟系,王老師是我的導師,因此就可以親炙王老師,學到很多。
王老師上課一開始就是寫黑板,兩、三大段的英文,然後加以講解,這樣的步驟最重要的就是讓我接觸原文的教材。那個時代中文書還是相當的少,所以上課之後,讀原文書還是一大考驗。大一的時候,微積分、會計學當然也都是原文書,但是經濟學的確最需要花功夫,因爲我們用的是鮑莫(William Baumol)的課本。鮑莫的書,天南地北的寫,因此讀起來很累,往往一整頁都是滿滿的單字。辛苦之下,英文卻能日進有功。這讓我們養成直接從原文書上吸收知識。農經系班上一屆才30幾位同學,我們班出了一打博士,而且大都是經濟博士,這絕對要歸功於王老師的經濟啓蒙。
當王老師的學生,最重要的是學到「獨立思考」的觀念,就誠如王老師常講的,不要相信哪一個學派,哪一位大老講的話,自己把它想清楚,成爲自己的想法。王老師一生不畏權貴,因爲底氣足,講話就大聲。這也是王老師鐵筆寫作鏗鏘有力、立論有據最重要的原因。
其實不論是當王老師的學生或是後來的導生,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就是每學期到老師家。師母每次都準備一堆的米粉、水餃、雞腿等,讓我們享受豐盛的一餐。師母也陪我們聊天,噓寒問暖,非常親切。後來知道師母範馨香女士是司法院的大法官,跟王老師是中央大學同學,倆人同科考試,同榜錄取,老師是政治系,師母是法律系。兩人在大學時認識,並在當時抗戰的重慶沙坪壩展開戀曲。我後來到重慶開會,也特別請人帶我到沙坪壩一遊,遙想當年他們在此讀書時的大學生活。
到老師家更重要的是可以聽老師更多的「課外話」。老師說他是個內向的人,但幾次的感覺都是老師在找話題,也在教育我們。我們接受到最重要的訊息是知識分子要有傲骨與愛國的情操。
王老師大學畢業後就在重慶擔任公務員,抗戰勝利後坐船到西雅圖華盛頓州大留學,取得學位後因爲國共內戰,放棄博士班就讀機會,返國報效國家。卻因戰事吃緊,一路奔波到臺灣。在臺北安定下來後,受到尹仲容賞識,成併爲他最重要的幕僚。
王老師比較美中當時的情形,認識到中國的窮困,臺灣唯有發展經濟、自立圖強,才能繼續生存,才能拯救中國。他更把握公費機會到美國范登堡大學學習經濟發展課題,及到紐約接受世界銀行半年的訓練。因此對如何發達經濟,逐漸瞭然於胸,做出規畫。
王老師也有機會接受聯合國聘請,到曼谷任職亞洲暨遠東經濟委員會,並因爲表現優異獲得終身職。但後來卻一心掛念臺灣而辭職返國。讀過《臺灣經濟發展論文選集》一書,尤其是畫龍點睛的序文,對老師的心情轉折,及如何從以色列、日本等國的發展經驗來建設臺灣成爲現代化國家,無不衷心佩服。
我們大一下時,遇到千載難逢的經濟政策辯論:「王蔣大戰」。同學莫不關注當時每一篇文章的論點及情勢的發展。這不但加深大家的學習動力,也讓我們瞭解經濟學的淑世特性。
當時歐美面臨石油危機,全球經濟學界逐漸倒向貨幣學派;凱因斯學派在被通膨及停滯問題夾擊下,逐漸式微。但王老師當時主張追求成長爲優先,以低利率活絡工商企業,促進經濟發展,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精神,其背後最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老師的一貫思想:要以經濟發展來建設富強國家。
40多年前王老師的上課及文章影響了我以後的人生甚多,我要感謝的太多,不是一紙文章可形容於萬一。
(作者爲中信金融管理學院講座教授、國立臺灣大學經濟系名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