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億非吸案主嫌犯在英國被查獲6.1萬枚比特幣，該如何追索？

外逃的錢志敏在英國落網後，天津藍天格銳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藍天格銳”）涉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案的受害投資人看到了挽損的轉機。

錢志敏是這起涉案金額達數百億元的非吸案的主要嫌疑人。英國警方在一起比特幣洗錢案中查獲6.1萬枚比特幣，並認爲這些枚比特幣主要是以錢志敏在中國實施的犯罪行爲的收益購買。

按當前比特幣市值，英國警方查獲的6.1萬枚比特幣價值數百億元。這些比特幣能否追索？

有法律學者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中國與英國方面雖曾簽署開展刑事司法協助的條約，但關於返還或分享資產的條件和安排無詳細規定，因此國際追贓能追回多少目前並無明確國際規則，在該案中仍需國際合作協商。

此外，該案一些投資人也在嘗試通過民事程序追索損失。

上海瀛東律師事務所是參與代理藍天格銳非吸案投資人追索損失的律所之一。近日，該律師事務所律師李音瑤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英國高等法院已於7月10日就來自中國的債權人對藍天格銳的海外清盤申請（Winding-Up Petition）正式立案。在7月25日的最新庭審中，英國法院同意向錢志敏送達清盤申請文件。接下來將根據英國法院要求進行相應程序，預計9月將再次開庭。

李音瑤說，這意味着追償正式進入民事司法程序。

不過，接下來的程序並不容易。李音瑤說，因情況複雜，英國法院方面將需要更長時間、召開更多次庭審來釐清案情。在較長的週期內，比特幣的價值浮動及如何變現有不確定性。此外，藍天格銳非吸案集資參與人中有不少老人，他們在蒐集證據和登記申報債權方面將面臨各種困難。

8月23日，北京師範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教授黃風也向澎湃新聞表示，目前的難點主要在於權屬認定，即如何向英方證明受害人提出的權利主張以及相關的證據材料是否充分、有效。

英國最大比特幣洗錢案背後

藍天格銳非吸案案發多年後，外逃的錢志敏再次出現在公衆視野，是因英國一起比特幣洗錢案。

因在2017年10月至2022年1月期間協助僱主利用比特幣洗錢，當地時間2024年5月24日，現年42歲的華裔英籍女子溫儉（音，JIAN WEN）被英國倫敦薩瑟克區刑事法庭判處6年8個月監禁。

在該案中，英國警方查獲逾6.1萬枚比特幣，爲英國曆來查獲比特幣規模之最。按照目前的市場價格，這些虛擬貨幣資產市值達數百億人民幣。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一份英國司法文件描述，這6.1萬枚比特幣主要是以錢志敏在中國實施的犯罪行爲的收益購買，錢志敏是藍天格銳的所有者和控制人，在中國警方對藍天格銳進行調查後，錢志敏於2017年7月逃離中國，2017年9月持以張雅迪（Yadi Zhang）爲名的護照到了英國。

張雅迪是錢志敏的衆多化名之一。在藍天格銳非吸案中，她更被熟知的名字是“花花”。

2017年年底，天津警方通報稱已對藍天格銳涉非法吸儲案立案偵查，其他相關地方公安機關也在開展調查和立案偵查。

2019年6月24日，天津河東公安分局通報，公安機關加大力度全力組織開展案件偵破工作，當時共抓獲公司法定代表人任江濤等犯罪嫌疑人50名，其中28名已經移送審查起訴。

中國裁判文書網公佈的裁判文書顯示，至今，多地法院已對該案多名涉案人員判刑。

“你給格銳三年時間，格銳給你三世富貴”，這是藍天格銳當年的宣傳語。裁判文書顯示，藍天格銳2014年3月成立後，利用互聯網、大型推介會等手段，以智能養老服務爲噱頭，先後推出十餘項理財項目，大肆宣揚承諾零風險、高回報，以線下訂立合同的方式變相向社會不特定人羣非法吸收存款。

澎湃新聞獲取的一份判決書顯示，2014年4月至2017年8月間，藍天格銳非法吸收錢款402億餘元，均由錢志敏控制支配，其中，341億餘元用於向超過12萬名集資參與人返款。

錢志敏非常神秘。據媒體報道，大多投資者只知道錢志敏叫“花花”，沒有人知道她的底細，開大會時她也會把口罩戴上，坐在會場的前面，不允許“投資者”帶手機，不準攝影錄像。

藍天格銳非吸案案發後，錢志敏外逃並企圖將其獲得的鉅額資金洗白。

律師李音瑤介紹，溫儉案的英國司法文件顯示，錢志敏入境倫敦後，僱傭在當地中餐館打工的溫儉作爲其“白手套”，進行了一系列洗錢操作，包括兌換比特幣，購買珠寶、千萬豪宅等。不過，由於溫儉的申報收入和時下的消費水平出現嚴重差異，且資金來歷不明，觸發了英國的反洗錢程序，引起當地警方的注意。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4日，曾藏匿多年的錢志敏在英國威斯敏斯特地方法院首次出庭受審，被指控從2017年10月1日至2024年4月23日於英國各地獲取、使用或持有犯罪財產，但她表示不會認罪。目前，該案仍待當地法院進一步審理。

鉅額數字資產能否追索？已有當事人嘗試民事程序

錢志敏在英國落網後，牽出的6.1萬個比特幣如何追索，成爲藍天格銳非吸案集資參與人關心的問題。

今年5月16日，天津市公安局河東分局就藍天格銳非吸案發布通報稱，目前，公安機關正在積極推進各項追逃追贓工作。2018年2月，天津市公安機關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對主要犯罪嫌疑人錢志敏發佈紅色通報，開展全球緝捕並通過國際執法合作渠道持續同英國等國家相關執法部門開展國際追逃追贓協作。目前，公安機關正在積極推進各項追逃追贓工作。

天津警方提示，集資參與人配合公安機關依法辦案，通過合法途徑理性表達訴求、反映情況，不信謠、不傳謠，不輕信非正規渠道的跨境追索代理，避免上當受騙。

北京師範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教授、國際追逃追贓問題專家黃風接受媒體採訪時分析，英國頒佈的《犯罪收益 ( 追繳) 法》引入兩種追繳機制，即刑事沒收和民事追繳。如果通過刑事沒收追繳，中國和英國可在刑事司法協助領域合作。而根據民事追繳程序，權利人有權在民事追回程序開始後提出權利申請。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一位法律學者表示，2013年《中英刑事司法協助條約》爲中國與英國方面開展刑事司法協助提供法律依據，但關於返還或者分享資產的條件和安排，以及返還和分享的比例並無詳細規定，因此目前並無明確的國際規則，在該案中仍需國際合作協商，部分先行案例中爲各國一半。另有律師分析，司法協助程序中國家機關固定證據的能力無疑更強，但需要更多決策程序，而民事程序雖更爲直接快捷，但固定證據難度較大，費用也更高。

目前已有藍天格銳非吸案集資參與人聘請律師，希望通過民事程序追繳，並取得進展。

上海瀛東律師事務所是參與代理藍天格銳非吸案投資人追索損失的律所之一。該所律師李音瑤告訴澎湃新聞，他們與國際律師團隊合作代理此事，當地時間7月10日，英國高等法院正式受理來自中國的債權人對藍天格銳的海外清盤申請（Winding-Up Petition），立案編號爲CR-2024-004-69。這意味着該案正式進入民事司法程序。

李音瑤說，按照公司清盤程序，涉事的集資參與人可以登記申報債權，登記信息經審覈通過以後，將按照司法流程進行清算。經審覈通過的集資參與人有望從價值數百億人民幣的資產中獲得退賠。

“通過民事程序，有成功的可能性。”8月23日，黃風向澎湃新聞表示，但目前該案的難點主要在於權屬認定，即如何向英方證明受害人提出的權利主張以及相關的證據材料是否充分、有效。

他特別提到，由於目前任何虛擬貨幣在中國的交易均爲不合法交易，不受法律保護。因此，民事追繳申請人可能需要證明其財產合法，且當時參與購買藍天格銳的理財產品不屬於違法行爲。“這是特別需要注意的問題，要做好相應的準備。除非在民事追繳程序中，民事追繳申請人以及審理此申請的法官沒有提出這一問題。”

李音瑤分析稱，本案接下來面臨的主要難點，其一是案件情況複雜，英國法院方面將需要更長時間、召開更多次庭審來釐清案情；其二是比特幣作爲虛擬資產，在可以預見的較長的清盤週期中，其價值浮動以及如何變現存在不確定性；其三是集資參與者衆多，且以老年人居多，登記申報債權將面臨各種困難。

李音瑤告訴澎湃新聞，目前找他們登記債權的集資參與人以老年人居多，不少人已年逾古稀，需子女協助處理，其背後潛藏的人身風險、繼承權等潛在問題也在顯露。

“因爲公司清盤審理不是短期能夠結束的，可能持續三五年甚至更久。在此期間，老人可能會去世、出現失能失智等各種風險。他們的子女也可能面臨辦理繼承，再登記債權等問題。”李音瑤說。

李音瑤說，對於集資參與人已經去世的情況，如果有配偶、子女、父母等多個繼承人的，要儘快協商一致，併到當地的公證機關辦理繼承權公證，明確藍天格銳案涉債權的繼承分配方案。若債權分割給多個繼承人，則每個繼承人都要分別進行債權的登記申報。對於集資參與人還在世，但已經失能失智的情況，親屬則要抓緊確認其民事行爲能力，並明確監護人。若法院判決該集資參與人爲無民事行爲能力或限制民事行爲能力人，則其監護人將同時代管其財產。這表示，監護人將代爲行使後續的債權登記申報和投資款退賠領取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