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醫生獨自一人馳援武漢 17小時駕車1200公里
“你是希望爸爸當一個懦夫,還是迎難而上?”黃維用力抱了抱兒子,轉過身發動了汽車,開出二三十米後,聽見兒子還在喊“爸爸”,他又猛踩了一下油門。
1月31日晚上7點30分,黃維離家後不久,買了3袋尿不溼,頭也不回上了高速。2月1日下午,這個家在成都的放射科醫生,出現在了1200多公里外的武漢市江夏區中醫醫院。
和來自全國各地的援鄂醫療隊一樣,黃維很快就投入到了患者診斷和救治的工作中。但和所有的醫療隊又不一樣,這支隊伍只有他一個人——他是自己去的。
【出發】
“你希望爸爸當懦夫嗎”
黃維的家在成都市大邑縣沙渠街道。1月31日晚上7點51分,買完尿不溼後,他發了一個朋友圈,“一個人的遠征,我可能是最特殊的‘川軍’。”
調好導航,黃維看了下路線,經成都二繞,上廣洪高速,然後是滬蓉高速,最後是滬渝高速。全程1200多公里,全程不歇的情況下,預計14個小時到達。這個還有兩個月滿38歲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成都平原清冽的空氣,再一次發動了汽車。
沒開出多遠,電話就響起來了。“瘋了?去武漢!”掛斷一個朋友的電話,沒過多久又響了,是另一個朋友,“你這樣去,無名無分,算什麼?”黃維說正在開車,沒有過多解釋,謝謝大家的關心,答應到了後發朋友圈報平安。
又接了幾個後,黃維不打算再接了,但鈴聲再一次響起時,發現是弟弟打來的。“哥,媽讓你小心一點。”說完這句,弟弟那邊就掛了,沒有讓母親或是父親接電話,但黃維突然就忍不住了,邊開車邊哭了起來。
好在,妻子沒有打來。去武漢的事,黃維之前和她提過,她沒說不去,也沒有說去。出發之前,他打過電話,她可能忙,沒接。妻子也是同行,是大邑一個鄉鎮衛生院的護士,春節這幾天幾乎每天加班。
黃維覺得,同爲醫務工作者,妻子能理解他的決定,但他還是找出紙和筆,給妻子留了一封信。“鍾老爺子84歲依然去往前線,我倒過來也比他小1歲,有什麼理由不去?”黃維說,這也是爲兒子做一個榜樣。
他出門的時候,兩個兒子和岳母都在家,大的11歲、小的4歲。他告訴小兒子,“爸爸要去工作,會很久纔回來。”小兒子問,“什麼工作?”他說,“你就當爸爸是去打怪獸好了。”
大兒子送他出門,到了門口問他,“能不能不去?”他反問:“你是希望爸爸當一個懦夫,還是迎難而上?”
【抵達】
“我不回成都,我去武漢”
夜越來越深,路上的車越來越少。進入重慶境內後,幾乎就沒再見過四川牌照的車,黃維知道自己離武漢越來越近,但離家卻越來越遠了。
2月1日凌晨4點,恩施服務區,他再也撐不住,在車上睡着了。兩個小時後,被來往車輛吵醒,接着趕路。
開了30多公里,一輛湖南牌照的車開到前面,搖下車窗朝他揮手。揮了一會兒,見他沒懂什麼意思,那輛車又慢了下來,等到兩車並行的時候,朝他大喊:“走反了!回成都要調頭。”黃維這才明白,也搖下車窗:“我去武漢。”對方衝他豎了個大拇指。
中午12點多,滬渝高速江夏出口,一輛“川A”駛出,被執勤民警攔了下來。測量完體溫,民警拿過登記本,問黃維來武漢幹什麼。“我是醫生,過來支援。”黃維拿出一張打印的《證明》,又翻出手機裡的原件照片。
《證明》上寫着:爲抗擊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現有四川省樂山市沙灣區人民醫院CT醫師黃維支援我院,特此證明。上面還附了黃維的身份證號、執業資格證號和車牌號,落款蓋章是武漢市江夏區中醫醫院。
黃維和江夏中醫醫院的聯繫,最先是通過一個微信羣,裡面有各地影像醫學的醫師。1月28號,江夏中醫醫院放射影像科醫生在羣裡發佈求助信息,說因爲抗擊疫情的需要,醫院急需醫學影像方面的人員支援。黃維看到消息,主動湊了上去。
“身體吃得消嗎?家人同意嗎?醫院同意嗎?”聽說黃維要來,江夏中醫醫院副院長韓勁鬆喜出望外,但也沒忘提前和他“約法三章”。其時,黃維正處於工作調整的關鍵期。爲方便照顧孩子,他將在1月31日從沙灣區人民醫院離職,2月1日到成都市區的一家醫院報到。
讓黃維振奮的是,兩家醫院都支持他的決定。成都那家醫院承諾爲他保留崗位,沙灣區人民醫院的領導也說,等他的小兒子長大了,隨時歡迎他迴歸。
【上崗】
“戰友們,你們要多休息”
下了高速,直奔醫院。中午1點,拍了張醫院大樓照片後,黃維發了個朋友圈,“安全抵達,我們一定能夠打贏這場戰爭。”
沒過多久,電話響了,妻子打來的,問了下沿途情況,叮囑他照顧好自己。“保證完成任務!”黃維隔空做了個立正。他又打給弟弟,讓母親接了電話,老母親上來就質問:“你去幹啥?”黃維說了一堆好話,母親還是不依,好在身爲老中醫的父親支持他,“我相信你行,別擔心家裡了,我給你媽做工作。”
到醫院報到,黃維被安排先去休息,一是長途跋涉身體疲憊,二是到科室要換防護服,只爲熟悉環境就用一件太不划算。韓勁鬆讓黃維彆着急,“一上來不要衝得太猛,該休息的時候,一定要休息好,打持久戰。”
2月2日,正式上班第一天,黃維早上6點多就醒了,穿上尿不溼趕到醫院還不到8點。但他發現,更衣室裡掛着上百件衣服,一些是昨天夜班的還沒下班,一些是今天白班的比他還早。換好防護服,請戰友在背上寫上“放射,四川,黃醫師”,就算入了夥。
到武漢前,黃維主要是做DR和CT診斷,醫院便安排他做CT診斷。一天下來,也沒算診斷了多少例,反正幾乎就沒停過,基本上都是肺部CT,其中很多是發熱病人。他聽戰友們講,作爲疫情定點收治醫院,最高峰一天要做300人次,這兩天已經少一些了。
下午6點16分,下了班的黃維又發了朋友圈,裡面都是他當天的工作照,“感謝戰友爲我留下這些美好的回憶。謝謝你們,尤其是那位懷孕了還一直堅持在一線的戰友,您應該得到足夠的休息。”
這位懷孕女醫生讓他最受感動,CT室只有3個人倒夜班,最長要連續工作20小時,她便是其中之一。而正是黃維的到來,她從下一輪開始,不用再倒夜班了。
【對話】
“覺得我沽名釣譽?你來”
記者:爲什麼會想到一個人獨自去武漢支援?
黃維:我是真的心疼我的戰友們。我在新聞上看到他們工作那麼累、壓力那麼大,就想也出一把力。之前各地派了醫療隊來支援,但主要是臨牀方面的,放射影像方面的極少。而根據我瞭解的情況,這方面的人也很緊缺,我現在科室的戰友們,都已經十分疲憊了,他們真的需要休息。
記者:有沒有想過自己此行會有危險?
黃維:想過。但我經驗還是比較豐富的。2003年,我剛畢業參加工作,在一家民營醫院,就去了崇州一個車站,參與抗擊“非典”的工作,在一線待了1個月。2008年“5.12”地震,我在大邑一個鄉鎮衛生院,地震後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就去了都江堰市人民醫院增援,後來又去了一個專門運送傷員的機場幫忙。
記者:有沒想過這種“特立獨行”可能引來非議?
黃維:我剛出發沒多久就有了。朋友打電話提醒我,說我沒加入醫療隊,自己一個人來,名不正言不順,覺得我沽名釣譽。但是我真的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的戰友們都累成這樣了,我只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我只是遵從我內心的想法,盡一個做醫生的本分。如果覺得我有別的目的,那你也來啊,來的人越多,我的戰友們就越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