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翔文／「墜惡真相」：一場墜落的剖析

「墜惡真相」不但勇奪坎城最佳影片獎，也是本屆奧斯卡的強片之一。圖／好威映象提供

這部臺灣名爲「墜惡真相」的法國電影，英文片名應譯成「一場墜落的剖析」，嚴格說來，原片名還真是一語道破全片主旨。本質上這確實是一場死亡官司的來龍去脈，但透過150分鐘的片長，電影從事件本身的理性思辯，全面地延伸到諸多議題的探討，包括婚姻與家庭關係裡難以言喻的感性層面，甚至最終直指司法其實無法解決所有問題的永恆盲點。

入圍奧斯卡影后的桑德拉惠勒飾演一位著名的德國作家，隨丈夫與兒子移居法國家鄉山間的獨棟木屋。某天發現丈夫墜樓死於雪地裡，檢方介入調查之後發現疑點重重，結果女主角從未亡人突然變成了千夫所指的殺夫嫌疑犯。在審訊過程中，情節細膩開展，亦逐步揭露兩人婚姻裡的私密真相。

導演潔絲汀楚特採用十分穩健且紮實的敘事策略，將事件透過律師的質問與法庭上的攻防，逐步解開。表面上看來，一切以科學原則理性辦案，但過程間已透露出法律之間有時欠缺人情的殘酷與冷漠。媒體的噬血、外界的陰謀論、檢察官的咄咄逼人，都讓女主角陷入非常不利的困境，也讓觀衆在發掘真相的過程中不停質疑思考，究竟應該相信哪一邊。

也因爲如此，雖然這是個命題嚴肅的電影，但它一點也不沈悶，光就情節本身來說，它幾乎沒有冷場，敘事本身像剝洋蔥般層層揭開真相，而且還有翻轉，不斷堆高戲劇張力，十分精彩。加上法國人喜歡的理性辯論，尤其一場兩夫妻吵架的高潮戲，不僅指出婚姻關係裡的複雜難解、外人無從置喙，也展現了厲害的場面調度能力。事實上全片主戲集中在幾個有限的固定空間，特別是木屋、法庭，但靈活的攝影機運動既不讓視覺陷入呆板，甚至還能輔助塑造情節裡的感性氛圍，相當高明。

電影最終似是給了判決的答案，但其實觀衆都知道，真相究竟爲何沒人能說得準。在法律與人性之間，沒有哪一方一定獲得勝利。我特別喜歡創作者將最後的觀點停在旁觀的孩童身上，各種難堪的攻防辯駁，彷彿只是爲了「勝負」，其實都不如一個兒童的直覺感受來得精準。「墜惡真相」異常犀利，無論就美學或議題面來說都做得相當成熟，金棕櫚獎得的一點也不僥倖。我心目中真正厲害的好電影就是讓人即使離開戲院，還會忍不住久久陷入思考，難以抽離，這片就是有如此強大的後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