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用探索精神去發現和解決問題

我們要用法律人的思維去解決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社會問題。同時要有一定的法律穩定性，要有頂層設計思維。

“我今年剛好40歲，勉強能算得上是青年了！”得知我們要就“知識產權與青年”對他進行採訪時，王磊笑道，“現在因爲疫情沒法進校園，咱們就找一家咖啡館聊聊吧。”

在北京理工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裡，記者見到了在北京理工大學智能科技法律研究中心任職的王磊。王磊的履歷上還有民盟中央法制委員會委員、中國互聯網協會青年專家、中國法學會商業法學會、網絡信息法學會、證券法學會等研究會理事、中國傑出知識產權經理人、北京投資協會顧問等等衆多頭銜。作爲一位剛滿40歲的“青年”，取得這樣的成就還是很難得的。而我們的採訪話題在與記者的交談中展開了。

01

互聯網與知識產權

“您是從事法律工作的，爲什麼會選擇在北京理工大學這樣一所理工類學校工作呢？”從看到王磊的簡歷開始，記者就有這個疑問。

“確實，大家普遍認爲法律是文科專業。我在北京大學讀碩士的時候就開始接觸知識產權相關領域。同時自己工作也正好趕上互聯網產業的飛速發展階段。我們認識到，互聯網、數字經濟和數字社會的發展都展示出這樣一點——很多法律問題，其背後都是由技術發展所引發的，所以我們希望能思考如何迴應和解答這些問題。”王磊說，儘管法律是社會科學，但也要回應現實問題。

爲了迴應信息技術、大數據技術、雲計算技術、人工智能技術迅猛發展趨勢，促進法學研究與之深度融合，北京理工大學於2018年8月成立了智能科技法律研究中心作爲學科交叉創新平臺。智能科技法律風險防控就結合了社會科學和工科的技術發展，而王磊研究的相關課題研究也圍繞着智能科技法律風險相關領域而展開。

在加入北京理工大學智能科技法律研究中心之前，王磊一直從事的就是互聯網行業的法律研究和實踐。“我的整個教育背景都和知識產權有關，而我是從互聯網行業的法律問題切入知識產權的，包括著作權、信息網絡傳播權以及數據領域的不正當競爭與合規等互聯網產業發展過程中的一些法律問題——比如我作爲行業專家和學者參與了互聯網領域的相關立法，如廣告法的修法、電子商務法的立法等，”王磊說，“《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是世界上第一部針對電子商務的專門性立法。”

電子商務法也是隨着技術的進步而出現的。2013年，當電子商務的經營模式到了一定階段，電子商務法立法工作立項，啓動了相關立法工作。王磊介紹道，電子商務法也是目前國內唯一一部經過四次審議通過的法規，這充分說明了其重要性和行業的關注程度、複雜程度。

“我當時作爲行業專家參與電子商務法立法工作時，經過了多次的調研，體會到這部法律本身也給我們提供了很多開放性的視角。比如個人信息保護、跨境電商的法律保護、網絡安全等問題在其中都有所體現，”王磊回憶道，“在調研和起草過程中發現，電子商務發展模式在不斷變化，這就促進了立法層級和重要性在不斷加強，比如每年‘雙十一’跳躍式發展的狀況，讓我們感受到立法的緊迫性。這就使得國家在2018年通過了這項法律。”

王磊說，電子商務法在立法過程中幾易其稿，立法的重點和問題在不斷調整，涉及到的環節也紛繁複雜，比如發改委、市場管理監督總局、郵政局、中國人民銀行、商務部、海關、公安部門和網絡安全等數個環節。所以，需要考慮怎樣去統籌和協調。各個部門都在參與、推進立法有序地進行。

在王磊看來，互聯網的發展分成這樣幾個階段：在2000年左右的時候，因爲技術水平的限制，網站基本限於新聞報道上，這時候的互聯網只是一個載體，是以轉載主流媒體新聞爲主；後來，隨着技術不斷髮展，互聯網上開始有互動，出現了論壇，網友可以向互聯網上上傳圖片、文章進行交流，這就涉及到圖片的版權問題；後來又出現了音樂，這又涉及音樂版權的保護。總之，這些都涉及了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界定。

“隨着帶寬和計算機硬件的發展，視頻網站開始興起，我們又看到了長視頻的版權問題。後來移動端開始發展起來，我們又進入了短視頻時代，”王磊說，“短視頻涉及到了新的問題。首先就是短視頻自身的著作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權界定。”

王磊舉了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像比較火的“三分鐘快速看電影”類的節目，以劇透的形式把電影內容呈現出來，到底合不合適？會不會傷害到產業？“我認爲，我們不能一刀切地看待這個問題，比如宣傳片也屬於短視頻，而宣傳片可以促成更多的人去電影院看電影，”他說，“當然，宣傳片肯定是經過授權的，沒經過授權的可能存在劇透、戲仿等情況。比如當年《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就是對電影《無極》的戲仿，創作者編造或者說重新創作了一個新的故事線，使得其和電影本身並不相關，但它使用了電影的素材，這種情況是否構成侵權，也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因此，王磊認爲，現階段對短視頻的理解也需要不斷進化。

在王磊的工作內容中，互聯網數據安全是非常重要的部分。關於這點，王磊介紹說：“個人信息保護和網絡數據安全是互聯網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這個領域中有ABC的說法——ABC分別是AI、Big data和Cloud的首字母，也就是人工智能、大數據和雲計算，這是數字經濟中特別重要的三點。其中的數據該怎麼用、數據的應用場景是什麼樣的，都是我們所關注的。目前，比較成體系的，就是智能網聯汽車和醫療大數據。”

互聯網發展到今天，已經開始向智能物聯網方向進化，而智能網聯汽車則是近幾年廣受關注的領域。作爲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的一員，近年來王磊主持了工信部智能網聯汽車的課題。

“去年，智能網聯汽車出現了一些受到社會關注的事件，比如特斯拉事件、數字安全事件等，讓智能網聯汽車的路測、信息採集、數據分類等問題，引起了社會和監管的關注。”

王磊介紹道，“以此爲切入點，我們提出了一些課題，比如針對國內外對信息安全的分類分級制度大概的尺度和原則、對未來的展望和立法、建議以及對發展趨勢的判斷。這樣，我們就形成了一些研究成果，並且報給了相關的部委和領導，以供他們進行決策。”

據王磊介紹，當前，已經有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作爲智能網聯汽車立法的法規基礎，還有了一些相關規範性文件，比如中央網信辦去年出臺的《汽車數據安全管理若干規定（試行）》，以及一些配套的執行標準。在此過程中可能會對數據進行分類，在有限的範圍內推動路測、責任分擔、人工智能輔助駕駛的訓練等問題的研究。還有車輛的數據分級分類問題，比如車輛在行駛過程中拍攝到了政府、軍事設施該如何區分、處置；地圖是否該加密存儲；是否有跨境存儲的問題；還有車內外的隱私安全問題……

“我們現在正計劃推行分類分級制度，但需要找到大家都認可的方式。這個過程中會涉及技術發展水平問題，比如算法先進程度讓我們在分類分級過程中會存在區間彈性，有可能會對技術比較差的廠商形成門檻，不利於產業發展。”王磊說。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了很多關於數字經濟發展、數據和個人信息保護的問題。去年的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安全法等一系列法律的出臺，也反映了知識產權和我們生活的息息相關。在個人信息保護、數據治理與合規等領域，王磊也主持了相關的課題並形成智庫成果向相關部委報送。

王磊說，這些年從事互聯網知識產權讓他感受到，社會對知識產權的重視程度在不斷加強：“這個特色主要是互聯網發展過程中所形成的中國實踐，以及在實踐中形成的這些經驗。”

02

知識產權保護是動態的，發展的

從2014年開始，王磊作爲中國互聯網法律業界的代表參與了一些聯合國的交流活動。王磊說，他參加這樣的安全會議是因爲當時的網絡安全是全球共同面臨的問題，“當時出現了一些網絡恐怖主義的事件，一些恐怖組織在網絡上組織恐怖活動，因此聯合國將安全作爲專門的議題。中國的互聯網發展所取得的成果在全球形成了很好的樣本。”

現在，互聯網安全問題又面臨新的挑戰。以前，在互聯網領域大家關注的都是著作權問題，移動端的普及讓更多網友可以參與到自媒體中，就會產生一系列問題，並回應到社會發展中。

新冠疫情期間的健康碼，就涉及到了個人信息保護和公共衛生事件的矛盾問題。在這種大型的公共衛生事件中，個人必然要讓與一部分隱私，可過度了就會造成隱私侵犯，怎樣能同時滿足疫情防控和個人隱私的保護，就成爲智能科技法律風險防控要研究的問題。

“如果大家都用健康碼，我們要不要保護弱智能化的人羣？我們知道，當前還有很多人在用‘老人機’，他們該怎麼辦？一些年齡較大的人，在操作智能手機和其他一些智能設備時會有不便，我們該怎麼辦？這都要考慮到，而不能進行一刀切。我們要區分使用場景，在不同場景進行不同的讓渡。”王磊說，“因此，我們要用法律人的思維去解決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社會問題。同時要有一定的法律穩定性，要有頂層設計思維。這在電子商務法中就有所體現，必須要知道大的方向是什麼，才能把各個部門的職能有效整合。”

“我覺得知識產權是在保護創新、促進產業發展的，但我們要辯證地看待這個問題，不能一刀切。知識產權還有很多類別，我們要在觀念上加強，在實施過程中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可能我們要在某個發展階段注重創新，而在另外一個階段要注重保護。”王磊總結道。他認爲，在發展過程中，知識產權自身也會出現一些矛盾，過度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也可能會侵犯公有領域，比如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青花椒”等案例。

王磊的觀點是，知識產權保護是追求效率和公平的平衡，試圖形成一個最優解，這個過程是動態的。“比如種子，這也是有專利和植物新品種的，這些該如何保護就是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面臨的問題。如果不保護，就沒有人去投入，這時候我們就要考慮如何保護、保護到什麼程度的問題。”他舉例解釋道。

最後，王磊說：“今年知識產權日的主題是‘知識產權與青年’，我想對青年說，知識產權是常用常新的專業，需要我們不停地學習，處於動態之中。要不斷學習，要對新生事物有探索精神。要通過探索精神去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知識產權是保護創新和智力成果的，也會讓我們更好地尊重知識，讓知識成果得到更好轉化，這對青年來說是友好的。

王磊

中國互聯網協會青年專家。任北京理工大學智能科技法律研究中心研究員，兼任新浪互聯網法律研究院秘書長，負責新浪與微博以及全集團公司戰略層面訴訟並全面指導和實施公司相關戰略政策工作。同時任多方行業協會顧問，如北京投資協會顧問、互聯網協會法律工作委員會委員、中央網信辦法律專家顧問等工作。

編校：苑寶平， 審讀：郭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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