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偶的愛情神話講不下去了嗎?
文|未盈
曾經的臺偶風靡了內地整整十年,將王子愛上灰姑娘的故事,用一千種方式講了出來,可以說90後有戀愛腦,沒有一部臺偶是無辜的。而自2010年臺偶衰落後,大陸現偶又繼承了臺偶的衣鉢,將都市純愛進行到底,開闢了衆多“愛情+”的新類型,讓愛情這個命題百花齊放。
現偶就像一個販賣愛情神話的便利店,曾經這個便利店人潮洶涌,但近兩年卻門可羅雀,便利店的生意明顯不好了,甚至還大有倒閉的趨勢,不僅賣貨數量大減,單劇熱度大減,甚至顧客也流失嚴重,老主顧們寧可考古古早的臺偶,也不肯來光顧現偶的生意。
從數據上來看,去年現偶播出的數量有69部,今年只有42部,去年骨朵熱度75以上的劇有13部,今年只有4部,而且每一部的熱度都明顯低於幾年前的大爆現偶劇,百度峰值最高的《春色寄情人》也才接近30萬。此外現偶對演員的加持也極其有限,遠沒有古偶對於演員的加持高,甚至人設差的還會迎來觀衆的審判。比如在古偶裡吸粉無數的男主角,到了現偶裡就變成了性縮力霸總,清冷優雅的青衣小花,到了現偶裡就變成了戀愛腦。
同樣都是偶像劇,爲什麼現偶就墜落得如此之快?難道愛情神話在都市裡真的講不下去了嗎?
觀衆越來越挑剔,短劇搶走大塊蛋糕
任何事物的衰敗,都有外部原因和內部原因,天時地利人和,是成事的必要條件,反之,只要少了一條,就會以慘敗告終。而當下現偶便利店遇到的最大沖擊,就是生不逢時。
比起20年前的觀衆,現在人已經不那麼相信愛情了。無論是生活中,還是互聯網上,每天都在發生着殺死愛情的無數件小事。小到圖書館30秒的出軌時分,大到各種層出不窮的愛情詐騙案。曾經人們姑且祝福的豪門愛情,如今卻成了“黃聖依給自己找了個爹”的荒唐笑話。當人們對於愛情的憧憬越來越少,對偶像劇里人工製造的愛情罐頭的標準就會越來越高。
20年前的觀衆對偶像劇的標準只有一條,就是給無數平凡善良的灰姑娘造夢,但現在的觀衆對於現偶的標準,是既要又要還要,既要完美造夢,又要貼近現實,還要有一種符合現代女性價值觀的愛情關係。任何陳舊的、老套的、過時的劇情,都會成爲觀衆審判的重災區。比如某個現偶裡的女主角因爲一碗白粥對男主感恩戴德,轉頭就與富養她的家庭決裂的行爲,就被衆多網友罵上了熱搜。
觀衆們期待在現偶裡看到更加清醒獨立的女性角色,雙向奔赴互相成長的愛情關係,但這樣的關係需要更爲精細化的創作,而不是流水線式的複製粘貼。觀衆的期待無形中對創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當現偶便利店端不上來新鮮的愛情罐頭時,挑剔的顧客會直接走開,去其他便利店消費,或是人設背景造夢空間更大的古偶,或是陪伴感更強的乙遊,或是更加無腦爽的短劇。
尤其是短劇的出現,瓜分了現偶的大塊蛋糕,讓本來就少的顧客進一步流失。一位短劇業內人士表示,在所有的短劇中,最容易做爆款的就是都市甜寵劇。都市甜寵劇主打下沉市場的女性受衆,情節老套,先婚後愛、上錯牀、霸道總裁愛上我、未婚媽咪帶球跑這種老梗在短劇裡比比皆是。人設上也很陳舊,傻白甜嬌妻、油膩的霸總、臉譜化的壞人,這種土味短劇在短視頻平臺上無孔不入,有力地爭奪了現偶受衆的吸引力。
雖然短劇的雷點比現偶要多得多,但觀衆正因爲它是粗製濫造的短劇,反而就像對垃圾食品一樣不挑食,沒有對現偶那麼苛刻。而且短劇的打開方式更加輕鬆,人設和故事都非常模板化,不需要觀衆特別費勁地去理解背景,隨時打開隨時就可以進入劇情,是一種無需動腦的爽,是一種將情緒價值做到極致的短平快產品。
這樣的產品就像辣條一樣,只要味兒夠足,夠刺激,觀衆就不會在乎有沒有營養,更不會審判它的價值,反正刷完就會扔掉。所以某種程度上,觀衆也是口是心非的雙標黨,一方面喜歡設定極其前衛的現偶劇,另一方面喜歡土到極致的甜寵短劇,沒有中間地帶,只有最潮和最土。
所以對於現偶來說,外部的生存壓力很大,顧客的要求很高,同行競爭很激烈,創作者需要花比原來數倍的精力才能做出優質的產品,爭取到觀衆的注意力。
IP同質化嚴重,缺少創新的人物關係
除了外部的生存壓力,現偶便利店還面對着內部創新不足的問題。
對於現偶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劇本。如果沒有一個好嗑的劇本,哪怕再頂流的明星也扛不起劇,反而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現偶的劇本,大都是從IP改編而來,這些IP又大都來自於晉江文學城,同質化和低幼化很嚴重。如果把一堆現偶的故事大綱放在一起看,還會產生連連看的效果,簡直讓觀衆傻傻分不清楚。
《捨不得星星》高中同學步入職場後的戀愛故事,《我們的翻譯官》颯爽的翻譯官和前任男友的故事,《聽說你喜歡我》女醫生和前夫再續前緣的故事……這些現偶劇IP只是將主角的職業改變了,但人設和人物關係上換湯不換藥,自然也只能生髮出男女主解開誤會攜手成長的故事。這樣平淡如水的小甜劇已經讓人看膩了,很難留下深刻的記憶點。
現偶劇也意識到自己的創新動力不足,於是開始瘋狂地搞類型融合,將職場線和愛情線雙線並行,不停地讓男女主嘗試新的小衆職業和困在新的小衆境遇裡,比如《很想很想你》裡的配音大神,《春色寄情人》裡的遺體整容師,《謝謝你溫暖我》裡的漸凍症患者。但是在骨朵看來,這並沒有觸及到問題的關鍵,現偶劇只是廣度上拓寬了各種題材,但是並沒有在深度上觸動人心。
一個真正有生命力的人物設定,不需要編劇費盡心機地編造情節,因爲人設本身就有足夠的戲劇張力生髮出情節。而且一個非常規的人設往往更能吸引觀衆,背德、禁忌、骨科、強制愛,這些設定裡自帶虐感和蘇感,光是一個人物小傳,就能讓觀衆腦補出一部連續劇了。
雖然現在主流的觀點提倡的是,“不用嗑生嗑死的激烈,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纏綿,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們在努力成長,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他們剛好相愛了。”但是當現偶成批製造普通人健康的戀愛時,整個類型劇的熱度都明顯下降了。
因爲人性天然喜歡抓馬的故事,身體永遠比嘴巴更誠實。如果偶像劇裡的人物關係,不能讓觀衆充分感受到其中的戲劇張力和非你不可的宿命感,大概率這部劇就會撲得無聲無息。
甚至最近火熱出圈的人設,都不是那些偶像劇裡的主角。比如在《我的人間煙火》裡,觀衆們嗑的是愛而不得的孟宴臣(魏大勳 飾),孟宴臣雖有霸道總裁的體面,卻無法說出對妹妹的愛意,這種想伸出卻又縮回手的壓抑的愛讓觀衆心疼到極點。還有《漫長的季節》裡的啞巴傅衛軍,他愛上殷紅只因爲一句手語,滿懷期盼卻要親手將殷紅拋屍,這種破碎感滿滿的少年愛情讓人記憶深刻。
但是像這樣極致的人設和人物關係,在現偶劇裡越來越少了。當現偶劇貼近現實之後,人設變得很普通,偶像劇的造夢功能就被削減了很多,因爲現實生活中的愛情沒有那麼浪漫,可替代性也很強。有的現偶劇將都市男女精明算計的愛情擺在了檯面上,但男女主角的人物關係並沒有太多好嗑的點,所以也沒有迎來大爆。
反觀古早的臺偶,每一部大爆劇單拎出來,都有非常極致的人設和人物關係,臺偶收視率第二的《下一站,幸福》裡,任光晞是一個失憶後被身邊所有愛他的人欺騙,但執着於尋找真相的理想主義律師,樑慕橙是一個從小被繼父騷擾,但是依然靠自己頑強生存下去的底層女性,在他們的關係裡有善意的謊言,有孩子的牽絆,更有相互救贖的宿命感。這種愛情的層次十分豐富,即便過了十年,這樣的敘事也不過時,依然會被觀衆們拿來考古二創。
所以愛情神話並非在都市裡講不下去了,而是偶像劇在向現實靠攏的過程中,丟失了原本的造夢功能,變成了一個介於現實主義劇和夢幻愛情劇之間的四不像流水劇。這樣沒有明確功能的影視產品,在當下的市場中很容易成爲一個雞肋,愛做夢的女性觀衆會直接看短劇古偶,愛現實的觀衆會直接去看現實主義大女主成長劇,當沒有人覺得現偶是一個必需品時,它的沒落就成爲一種必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