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輸無敵的自民黨？日本大選的「岸田絕對安定」時代

「與大家一起邁入嶄新時代。」2021衆院選結果，自民黨雖然席次小輸，但保持單獨穩定過半，穩固長期執政優勢。但本回選舉也有微妙變化，黨內大老意外落選可能會加速世代交替，在野的日本維新會則是另一股竄升的保守右翼勢力。 圖／路透社

「岸田文雄最終贏得『絕對安定』的政治好感，自民黨將邁入新一頁的穩固執政時代。」選前逆風不斷的衆議院總選舉終於落幕，面對在野黨整合的考驗，剛上任首相還不到一個月的岸田文雄，帶領着自民黨企圖扭轉局勢，在這場近年來最激烈的選戰當中，自民黨及公明黨執政聯盟以293席，且自民黨本身獲得261席單獨穩定過半的態勢，保住了執政權。雖然自民黨席次掉落可以預期，但意外的是一些黨內大老在自家地盤失守敗選，未來恐怕會有一波黨內世代交替的加速風潮。

反觀在野最大黨立憲民主黨，選前原本有109席，且在執政黨防疫不力的狀態下，重返執政喊得震天響，黨代表（黨首）枝野幸男砲火猛烈，還聯合同爲在野陣營的國民民主黨、社民黨、令和新選組以及日本共產黨等政黨，組成「野黨共鬥」，在213個小選區當中，整合各黨推出單一候選人應戰，企圖集中在野選票獲取戰果。

沒想到開票結束，立民黨席次居然不增反減，新國會當中只剩下96席，就連日本共產黨本身也從原本的12席縮減爲10席，只有國民民主黨從8席增加爲11席，以及令和新選組拿下3席，成爲社會弱勢的代言人。這樣的結果不但沒有撼動自公連盟在衆議院絕對穩定過半，野黨共斗的做法也遭受質疑。

由於武漢肺炎延燒近兩年的影響，日本國內經濟凋敝，年中的疫情天天創新高，民怨沸騰最後導致首相菅義偉在9月中被迫辭職，歷經黨內廝殺最後由岸田文雄出線，成爲自民黨總裁，並在10月4日成爲日本第100任內閣總理大臣。在如此艱困的選情當中，對於岸田的考驗已非能否維持現有的政治版圖，而是自民黨是否能單獨過半？在野黨來勢洶洶，更讓自民黨面臨更大的壓力。

自民黨及公明黨執政聯盟最後總共拿下293席，自民黨獲得261席單獨過半。對於先前陷入苦戰的岸田文雄來說，算是一次政治勝利。 圖／路透社

2021衆院選投票率爲55.93%，比上一屆2017年的53.68%微幅提升，但仍是戰後以來排名第三低，近幾年官方與民間鼓勵民衆投票的呼籲行動，幾乎都沒有反應在實際的投票率上。 圖／歐新社

▌在野黨的「共鬥」爲何失敗？

這次的局面對於長期弱化的在野陣營來說，本來應該是相對有利的情況，就連從不與他黨合作的日本共產黨，這次都願意參與野黨共鬥，來勢洶洶的野党進攻，可以說是對自民黨造成不小的危機感，岸田文雄雖如願以償坐上首相大位，卻可能在野黨共鬥之下導致他成爲日本史上最短命的首相。

本次選舉的議題爭鋒，也是日本人最關心的選舉話題。包括政府防疫的措施、後武肺疫情時代的經濟政策、以及如何改善日本人所得停滯等，而民衆在這一年多以來的疫情忍耐，已瀕臨爆發邊緣，自然會在這次的選戰中「教訓」執政黨，即便2021年10月初日本疫情逐漸受到控制，各種維持近一年的限制也陸續取消，但經濟生活重挫的民衆自然會有所埋怨。

不過面對這樣的逆風，岸田以一貫的態度面對，並採取內政溫和進取不躁進，外交對中強硬等策略進行，且提前在10月31日改選而非以既定時程在11月初，速戰速決有利於執政黨的佈局——畢竟民衆對於新組成的岸田內閣新鮮感仍在，而10月中之後日本疫情趨緩民生與經濟陸續恢復，趁此時改選還讓在野黨措手不及，得以保住政權。

社會氛圍對自民黨的批判，讓在野黨見獵心喜，紛紛趁勢大開選舉支票，有持續每人發10萬日幣的、也有低收入要發4、50萬日幣的，還有要發行100兆國債的，發錢喊得震天響，就是爲了要能夠搶不滿民衆的選票。自民黨的應對策略，則是在岸田文雄的堅持下，僅針對生活困難的家庭及店家發給給付金。

自民黨與在野黨陣營在這個議題上的差異，取決於國家預算的考量。一位財務省的官僚就認爲，大開支票這種不負責任的政策，即便可以爭取到選票，但卻會拖垮國家財政，因爲隨便計算一下至少都要花上數十兆日圓，但日本政府2022年度的預算也不過爲111兆日圓，太大的財政負擔便意味着國家得要借更多的錢或增稅，對於財政不佳的日本政府來說，根本是雪上加霜。

這次的局面對於長期弱化的在野陣營來說，本來應該是相對有利的情況，但最後仍以失敗收場。圖中有一幅「李小牧」的選舉海報，李小牧是出生中國湖南、後來歸化日本籍，活躍於新宿歌舞伎町的夜生活娛樂圈，人稱「歌舞伎町案內人」。雖然多次參選新宿區議員都落選（最後一次參選是2019年），但近年來仍以爭取特種行業和中韓移民權益，受到媒體的關注。 圖／法新社

民衆在這一年多以來的疫情忍耐，已瀕臨爆發邊緣，尤其是餐飲業的生計衝擊，不少店家稱不過疫情封鎖紛紛倒閉，也是日後造成自民黨政權民調直直落的主因之一。圖爲新橫濱拉麪博物館復刻開業的老牌中華拉麪「來來軒」，來來軒是日本人尾崎貫一於1910年在東京淺草創業，但1976年因故停業，後來2020年纔在尾崎家子孫的努力下，於橫濱拉麪博物館重新開張。 圖／歐新社

國家預算的考量下，大開經濟支票只會對財政已經不加的政府，造成更龐大的負擔。圖爲日本萬聖節的扮裝：自己打包自己。 圖／美聯社

選舉結果出爐，雖然自公執政聯盟席次減少12席，但仍屬穩定執政狀態，更何況野黨共鬥從131席縮減到121席，並沒有比執政聯盟好到哪裡，形成本次選舉相當有趣的政治生態。這也顯示民衆對於政黨惡鬥以及亂開支票有相當的反彈，而枝野幸男以在野領袖之姿，凡事必定大聲批判自民黨，雖然博得相當的鎂光燈焦點，但民衆是否認同這樣的做法，也相當程度地反應在選舉結果上。

雖然自民黨處於疫情衝擊的鋒頭上，席次減少是必然，但選票卻沒有因此轉移到在野最大的立民黨身上，更微妙的是立民黨大老——小澤一郎——居然敗給自民黨新秀、年僅38歲的藤原崇，最後小澤是靠比例代表票復活當選。而現任立民黨副代表（副黨首）辻元清美在小選舉區落選，沒能在比例代表席次復活，選前自信滿滿，還曾說「不把維新會放在眼裡」的辻元確定落選。

而前首相菅直人以6,200票的些微差距領先原秘書、後來加入自民黨的長島昭久，就連立民黨代表枝野幸男，也是一路苦戰，最後才以6,000票差距當選。而他所喊出的野黨共鬥，原本是期望透過共推單一候選人集中選票來獲得勝利，但最終結果包括立民黨、國民黨、共產黨、社民黨等，席次不增反減，本質上可謂失敗作收。

這樣的結果讓不少立民黨人士認爲，野黨共鬥根本是慘敗，枝野也將面臨責任追究，尤其是與日本共產黨合作，原本在黨內就傳出不少反彈的聲音，認爲兩黨在很多意識形態上根本南轅北轍，政策也並不相同，爲了選舉硬湊在一起，反而讓原本立民黨的支持者卻步，不少立民黨的候選人在街頭演說時，甚至完全不提與共產黨合作一事，免得自己的選票跑光。

圖爲衆院選造勢的枝野幸男。枝野幸男以在野領袖之姿，凡事必定大聲批判自民黨，但政壇苦撐好幾年，卻始終沒有打出成績，越來越走向萎縮。本回的野黨共鬥之敗，枝野也將面臨責任追究。 圖／美聯社

▌老將敗退，自民黨加速世代交替？

反倒是另一個在野黨日本維新會，席次暴增到41席，成爲僅次於立民黨的國會第3大黨。日本維新會除了在大本營大阪府，19個小選區當中獲得15個席次，其他區域的比例代表政黨票也有相當的支持度，可以說是這次總選舉的大贏家。會有這樣的發展，主要還是在於日本維新會的政黨屬性。

由於日本維新會的政治光譜是保守右派，對自民黨不滿的民衆，要他們投給政治光譜屬於左派的立民黨已是相當困難，而過去在民主黨時代的執政狀況，尤其是311大地震時期的荒腔走板，更讓日本人實在沒信心，也難怪會將選票灌給同屬右派的日本維新會了。

不過面對這樣的結果，包括枝野以及日本共產黨委員長志位和夫仍表示，野黨共鬥仍有一定的效果——那就是自民黨幹事長甘利明居然落選。甘利明隸屬麻生派，已擔任12屆衆議員，是自民黨在神奈川縣的重鎮，且甘利明還是CPTPP的推手與談判代表，對財經政策相當在行，原本在岸田內閣中委以幹事長重任，沒想到卻一路苦戰落敗。

即便後來靠着比例代表復活，但卻是自民黨史上第一位現任幹事長落選，黨內幾位意見領袖都感到相當意外。不僅如此，這次大選還導致部分自民黨老將在選區慘敗，像是石原派掌門人石原伸晃，以及弟弟石原宏高兩人，均在小選舉區落選。

身爲派系領袖與黨三役（幹事長、總務會長、政務調查會長這三個黨內要職），選區落敗實在難看，而石原伸晃還沒能靠比例代表復活，只得黯然退出舞臺，宣告「石原王國」的式微。開票後敗選的甘利明也將去幹事長一職，目前傳出內定由外務大臣茂木敏充接任自民黨幹事長。不過老將們的意外敗退，已可預見自民黨內將會加速世代交替，讓青壯世代全面接班，當然自民黨內各派閥的版圖也將重整。

麻生派的老將甘利明這次在自家地盤神奈川13區敗選，創下自民黨史上第一位現任幹事長還落選的悽慘紀錄。甘利明選前被爆出政治獻金賄賂醜聞，動搖地方選舉態勢，甘利明的辭職消息也牽動了黨內人士的浮動。 圖／甘利明、美聯社

石原慎太郎之子石原伸晃，本是東京地方穩固的石原家族，在自民黨內也是石原派的派閥頭人，結果本回也是和弟弟石原宏高一同中箭落馬，宣告石原王國的終結。 圖／石原伸晃

▌混戰終局：日本邁入「新五五年體制」

本屆的衆議院總選舉結果，反應了日本人對於原民主黨班底的不信任，以及在後疫情時代維持經濟優先的期盼，在光譜上左派席次的縮減，以及右派席次的擴張，可以預期未來日本的政治走向，東京大學政治學教授境家史郎便認爲，在野陣營想要重返執政，路途還相當遙遠，而選舉結果也宣告了日本政治將正式邁入「新五五年體制」。

所謂的五五年體制，是指1955年當時的自由黨與日本民主黨合體，組成自由民主黨後，代表右派的自民黨與左派的社會黨，長期分居爲國會第一、第二大勢力，在五五年體制期間，日本社會安定，經濟急速發展，不過也由於長期僵化與派閥間激烈鬥爭，進而造成自民黨分裂，而在1993年下野，五五年體制也至此終結，日本政界邁入多黨競爭的時代。

不過在2012年底自民黨重返執政後，日本政界逐漸形成自穩固的「自公執政聯盟」，而在野勢力也陸續整合成立憲民主黨、國民民主黨及日本維新會等在野勢力，2018年境家史郎教授在中央公論發表「新五五年體制」，認定在野勢力短期間內並無取代自民黨成爲執政黨的機會，在本屆2021選舉結果揭曉後，即便政界逆風的狀態下，自民黨都能取得絕對穩定過半的優勢，而11月1日日本股市還一度上漲超過700點，顯見民衆對於自民黨「絕對安定」的好感，即便部分爭議候選人落選，仍不改民衆的支持。

此外，由於中國在釣魚臺周邊海域的步步進逼，天天派海警船騷擾沖繩漁民，而自民黨因強力抗中的策略，反而讓自民黨在沖繩拿到兩席，在民調高達八成的日本人厭惡中國霸權的狀況下，即便明年2022年是「日中國交恢復50週年」，自民黨未來的對中政策可想而知。

值得注意的是，支持修憲的政黨除了自民黨之外，尚有國民民主黨及日本維新會，總席次爲313席，已超過衆議院總席次的2/3，因此本屆是否能順利推動修憲，尤其是憲法第9條修正案，後續有待觀察。

遭遇如此的逆風仍保持戰果，日本政界的評價認爲這可以算是首相岸田文雄的「勝利」，接下來岸田所要面對的，就是明年夏天的參議院通常選舉，同樣有着不能輸的壓力，也因此選後重新組閣時，黨四役與閣僚的成員能否耳目一新，防疫與經濟振興等政策能否儘速落實，正是岸田文雄與自民黨接下來的最大考驗。

在民調高達八成的日本人厭惡中國霸權的狀況下，即便明年2022年是「日中國交恢復50週年」，自民黨未來的對中政策可想而知。圖爲2021年10月中俄的海上軍演，但航行區域靠近日本海，被中國官媒稱之爲「接近實戰的演習」，讓當時的日本神經緊繃，防衛相岸信夫也爲此發出警告。 圖／新華社

此選後重新組閣時，黨四役與閣僚的成員能否耳目一新，防疫與經濟振興等政策能否儘速落實，正是岸田文雄與自民黨接下來的最大考驗。 圖／歐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