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憲春：未來PPI向CPI的傳導可能會加強

我的分析分爲兩個方面：一是2021年前三季度經濟運行的若干特點，二是四季度經濟展望。

一、2021年前三季度經濟運行的若干特點

從生產、需求、收入、新經濟新動能和價格五個方面，概括2021年前三季度經濟運行的特點。

（一）從生產角度看經濟運行的特點

第一，GDP同比增速逐季明顯回落，但兩年平均增速相對穩定。這是2021年前三季度經濟運行比較突出的特點。一季度GDP同比增長18.3%，二季度增長7.9%，三季度增長4.9%，顯然GDP同比增速逐季明顯回落，特別是二季度增速比一季度回落了10.4個百分點。當然，這種回落受2020年同期基數的影響較大。2020年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二季度增長3.2%，三季度增長4.9%，增速逐季明顯回升。從兩年平均增速看，2021年一季度GDP增長5.0%，二季度增長5.5%，三季度增長4.9%，增速比較穩定。前三季度GDP增長9.8%，對2021年全年GDP增速具有重要的影響。根據過去的經驗，前三季度GDP佔全年GDP的70%左右，前三季度9.8%的增速決定了2021年全年GDP具有接近7%的增長；如果四季度GDP能夠增長4%左右的話，全年就會有8%左右的增長。

第二，前三季度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速最高，但三季度回落幅度最大，在三次產業中增速最低。2021年前三季度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長10.6%，在三次產業中增速最高，但是三季度回落到3.6%，在三次產業中增速最低。2020年一季度，受疫情的嚴重衝擊，第二產業增加值下降幅度最大，二季度增速回升也最快，所以第二產業的波動性比較大。2021年三季度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速的回落一是受制造業增加值增速回落的影響，二是受建築業增加值增速回落的影響。製造業增加值增速從一季度的26.8%回落到三季度的4.6%，回落了22.2個百分點；建築業增加值增速從一季度的22.8%回落到三季度-1.8%，回落了24.6個百分點。這兩個行業增加值增速的回落把三季度的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速拉下來了，從而對GDP增速也產生了較大影響。製造業增加值增速的回落受到煤炭、電力供應不足和芯片短缺等因素的衝擊；建築業增加值增速的回落主要受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回落的影響。

（二）從需求角度看經濟運行的特點

消費需求。2020年一、二季度，消費需求對GDP形成了明顯的向下拉動作用，四季度恢復到主要拉動作用。2021年前三季度，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不斷提升，三季度達到了78.8%，也就是說，三季度接近8成的經濟增長是消費需求貢獻的。從這個角度看消費需求好像發展的比較好，但實際上是由於投資需求的貢獻率下降得太快了。2020年二季度投資需求對GDP增長的貢獻最大，然後貢獻率不斷下降，2021年三季度投資需求對GDP增長形成了負貢獻，-0.6%。經濟下行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投資需求增速下降得太快，顯得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比較高，實際上消費需求增速依然沒有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

從住戶調查提供的全國居民人均現金消費支出看，由於2020年各季累計同比都是負增長，所以2021年各季累計同比增速較高。但是從兩年平均增速來看，2021年前三季度全國居民人均現金消費支出名義增速只有5.7%，實際增速3.7%，比疫情前的2019年同期分別低了2.6%和2%。也就是說，和疫情前的正常水平相比，無論是名義增速還是實際增速都比較低，沒有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

淨出口需求。三大需求中表現最好的是淨出口需求，對2021年前三季度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19.5%。

投資需求。投資需求增長乏力，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明顯回落。2021年前三季度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是15.6%，低於淨出口需求貢獻率，這在歷史上是比較少見的。特別是三季度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是負的，-0.6%，值得關注。

基礎設施投資、製造業投資和房地產開發投資這三大領域投資佔整個固定資產投資的70%左右，所以在很大程度決定着整個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的走勢。1-11月份，基礎設施投資同比增長0.5%，三季度和10、11月份均負增長，對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的回落產生重要影響。1-11月份，房地產開發投資同比增長6.0%，已經連續9個月增速回落，對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形成了向下拉動。三大領域投資中表現較好的是製造業，兩年平均增速超過了疫情前2019年同期水平。

（三）從收入角度看經濟運行的特點

從收入角度看經濟運行主要是看三大經濟主體，即居民、企業和政府的可支配收入變動情況。由於季度分析拿不到居民、企業和政府的可支配收入數據，我們借用一些相近指標來進行分析。

首先看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21年前三季度，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名義增長10.4%，實際增長9.7%，兩年平均增速均低於疫情前的水平，所以對消費需求增速沒有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產生重要影響。

再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2021年1-11月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同比增長38%，增速較高。但是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增速在不斷回落；二是上下游行業之間利潤非常不平衡。上游行業採礦業、原材料加工業等由於價格漲幅高，利潤大幅度增長，但是下游行業利潤增速較低，其中一些下游行業利潤是下降的。所以上游行業中的企業日子好過，下游行業中的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日子比較難過，因爲消費需求和投資需求不足，上游行業漲價的因素，大部分是被中下游行業中的企業所消化，增加了下游行業中的企業成本，減少了它們的利潤。

最後看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由於企業利潤總體上增長較好，所以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保持較快增長。

（四）從新經濟新動能角度看經濟運行的特點

從生產角度，重點講兩個行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以及高技術製造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近些年表現比較好。2017年至2019年，該行業增加值年均增長23.7%。在疫情最嚴重的2020年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3.2%，隨後增速逐季上升，四季度增長19.7%，全年增長16.9%。2021年前三季度仍然保持較快增長。高技術製造業增加值，2020年一季度同比下降3.8%，降幅明顯低於GDP降幅；二季度增長9.8%，四季度增長10.3%。2021年前三季度增長20.1%。從需求角度看，前三季度，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同比增長15.2%，兩年平均增長15.3%，拉動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超過3個百分點；高技術產業投資同比增長18.7%，兩年平均達到13.8%的增長，高於全部投資10.0個百分點。

（五）從價格角度看經濟運行特點

居民消費價格溫和上漲。食品價格持續下降，特別是豬肉價格下降28%；與能源價格上漲密切相關，非食品價格小幅回升；服務價格逐步回升。分月看，CPI同比漲幅總體上呈先上升後回落的走勢，6月份至9月份CPI漲幅逐季回落。

生產領域價格漲幅明顯擴大。9月份，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同比上漲10.7%。對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上漲起決定作用的是生產資料價格，9月份生產資料價格同比上漲14.2%，漲幅較高，生活資料漲幅比較低，同比上漲0.4%。由於生活資料漲幅較低，因此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的上漲沒有傳導到CPI。

9月份，CPI和PPI的剪刀差達到10個百分點，達到歷史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生產領域的價格上漲沒有傳導到消費領域，所以CPI和PPI的剪刀差繼續擴大。

二、四季度經濟展望

前三季度GDP累計增長9.8%，增速相對較高，決定了全年7%的增長，所以前三季度的經濟增長爲實現全年經濟增長目標奠定了基礎。10月份，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3.5%，比9月份回升0.4個百分點；11月份，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增長3.8%，比10月份回升0.3個百分點；預計12月份繼續回升，但是回升幅度有限。預計四季度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增速比三季度回落1個百分點以上。從10、11月份數據看，四季度服務業增加值增速比三季度也會回落1個百分點以上，預計四季度GDP同比增長4%左右，全年增長8%左右。

從需求角度看，四季度居民消費支出有望繼續恢復，但是增速難以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新冠疫情發生以來，經濟中不確定因素較多，消費需求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過程被不斷拉長。從10、11月份的數據看，四季度淨出口需求有望保持較快增長。從10、11月份數據看，投資需求表現依然較弱。從三大領域投資看，四季度製造業投資繼續保持較快增長；基礎設施投資增速進一步回落，房地產開發投資增速已經連續9個月回落，所以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支撐作用不足。

從居民消費價格來看，10、11月份CPI分別同比上漲1.5%、2.3%，漲幅逐月擴大，扭轉了6到9月份回落的走勢。食品價格是推動CPI上漲的重要原因，11月份食品價格由10月份的下降2.4%轉爲上漲1.6%，影響CPI上漲約0.3個百分點。非食品價格是推動CPI上漲的主要因素，11月份非食品價格上漲2.5%，漲幅比上月擴大0.1個百分點，推動CPI上漲2.04個百分點。非食品價格中汽油和柴油價格分別上漲36.7%和40.6%，漲幅繼續擴大。

10月份，PPI上漲13.5%，11月份上漲12.9%，11月份漲幅略有回落。有一個現象值得注意，生產資料價格同比漲幅在11月份有所回落，生活資料漲幅卻有所回升。過去一段時間，不管生產資料價格怎麼上漲，生活資料價格都比較穩定，但是10、11月份生活資料價格有一種上行的趨勢。

從細分行業來看，黑色、有色、化工、化纖等能源、原材料價格漲幅在收窄，11月份煤炭開採洗選業價格同比上漲88.8%，比上月回落14.9個百分點；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價格上漲31.0%，回落8.9個百分點；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價格上漲26.5%，回落3.0個百分點。下游消費品製造業價格漲幅多數擴大，例如燃氣生產和供應業價格上漲10.9%，比上月擴大1.5個百分點；紡織業價格上漲9.2%，擴大0.7個百分點；食品製造業價格上漲3.5%，擴大0.9個百分點。總之，11月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出現了新的特點，上游行業價格漲幅較高，但是呈現出回落的趨勢；下游行業價格漲幅較低，但是呈現出上升的趨勢。PPI對CPI的傳導有所加強。10月份PPI 同比上漲13.5%，CPI上漲1.5%，兩者相差12個百分點，剪刀差達到歷史上的最高點。但是，11月份PPI漲幅回落到12.9%，CPI漲幅上升到2.3%，剪刀差在縮小。這個趨勢值得關注，PPI中的生產資料價格向生活資料價格傳導在顯現，而PPI中的生活資料與CPI的相關性更強，向CPI傳導的效果更加明顯，因此預計未來PPI向CPI的傳導可能會加強，CPI漲幅上升的態勢可能會有所強化。

當前中下游企業成本壓力較大，但是未來由於價格分化帶來的利潤分化可能會有所緩解。生產資料價格漲幅較高，但是在回落；生活資料價格漲幅較低，但是在上升，所以由價格所導致的利潤分化的情況可能會有所緩解。

（作者許憲春系國家統計局原副局長、清華大學中國經濟社會數據研究中心主任、博智宏觀論壇學術委員會委員，本文爲作者在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主辦主題爲“2022年宏觀經濟形勢展望與政策分析”的博智宏觀論壇上的發言。）

（責任編輯：馬常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