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總統大選：溫和改革派的新總統，救得了心灰意冷的伊朗選民嗎？
伊朗總統大選於7月5日落幕，溫和改革派現任國會議員佩澤施基安（Masoud Pezeshkian）當選爲總統。 圖／法新社
伊朗總統大選：溫和改革派的新總統，救得了心灰意冷的伊朗選民嗎？
伊朗總統大選於7月5日落幕，溫和改革派現任國會議員佩澤施基安（Masoud Pezeshkian）當選爲總統，他在第二輪投票中以1,630萬票贏過強硬保守派前外交官賈利利（Saeed Jalili）的1,350萬票。但此次大選中，首輪投票有效票僅達39.9%，超過六成民衆沒有投票或投下廢票，投票率達到伊朗史上次低，二輪投票率也僅有49.5%，凸顯民意在長年經濟衰退與政府高壓箝制之下，恐怕已對政治心灰意冷。
伊朗前總統萊希（Ebrahim Raisi）5月19日因直升機墜毀而意外身亡，伊朗依法在50天內舉行新總統大選。萊希屬於保守派代表人物，從伊斯蘭革命以來一直效忠宗教最高領袖，其任內面對國內一波波人民抗爭又採強力鎮壓，以至於大衆對政府的積怨極深，將是新任總統的最大考驗。
▌改革派、少數族裔
69歲的佩澤施基安現爲國會議員，曾在2016至2020年擔任國會第一副議長，2001至2005年在前總統哈塔米（Mohammad Khatami）政府擔任衛生與醫療教育部長。兩伊戰爭期間，剛從醫學院畢業不久的佩澤施基安在前線擔任軍醫，爾後成爲心臟外科手術醫師，還曾擔任伊朗最高學府之一大不里士醫科大學（Tabriz University of Medical Sciences）校長，後來被哈塔米政府延攬爲衛生副部長，走上從政生涯。
佩澤施基安出身少數民族，父親爲亞塞拜然裔，母親則是庫德族人，他能說流利的波斯語和亞塞拜然語，同時能說一點庫德語、阿拉伯語和英語。佩澤施基安經常將注意力放在少數民族事務，他主張維持波斯語爲官方語言，但學校教育和新聞媒體也應多多使用亞塞拜然語等少數民族母語，以減緩分離主義者的不滿。
中間派立場也貫穿佩澤施基安的政治生涯。他勇於說出與政府不同調的意見，試圖擔任保守派與改革派的橋樑。例如2003年加拿大－伊朗裔攝影師卡澤米（Zahra Kazemi）因爲拍攝伊朗學運被捕並在關押時死亡一案，官方媒體伊斯蘭共和國通訊社（IRNA）報導卡澤米是在審訊過程中風而死，但佩澤施基安與時任主管法務的副總統阿塔西（Mohammad Ali Abtahi）承認，屍檢確認卡澤米是因爲遭受重擊導致的顱骨骨折而死。2013年佩澤施基安亦曾註冊參選總統，但隨即撤回；他在2021年試圖再次參選，但並未通過審查委員會審覈，萊希最後輕鬆勝選。
佩澤施基安擁有伊朗政壇少見的溫情形象，他與身爲婦產科醫師的妻子在醫學院結識成婚，但妻子與小兒子在30年前一場車禍中意外過世，佩澤施基安至今想起仍會淚目，此後他並未再娶，而是父代母職繼續養育三個孩子至成人。女兒札赫拉（Zahra）此次也爲他站臺助選，札赫拉擁有化學碩士學位，雖未被正式聘任、但被視爲父親的政治顧問之一。
佩澤施基安在電視辯論中曾說：「因爲高物價、對待女性和審查網路的方式，我們正在失去社會的支持。人民會不滿是因爲我們（指政府）的行爲。」佩澤施基安也經常對政治人物的貪腐現象開炮，並將強硬派對手形容爲阿富汗極端組織「塔利班」（Taliban），伊朗屬於伊斯蘭教什葉派，雖然同樣打壓女性自由，但對遜尼派激進組織塔利班也沒有好感。
佩澤施基安（中）當選伊朗新總統，他的女兒札赫拉7月3日陪同他出席競選活動。 圖／歐新社
▌溫和手段難說服選民
看似瞭解民意且關注弱勢，佩澤施基安仍對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li Khamenei）和其代表的神權政府十分效忠。他曾穿着最高領袖親衛隊的軍裝出席國會，批評美國也不遺餘力，更在2019年伊朗擊落美國無人機時予以讚揚。
而在2022年，少女阿米尼（Mahsa Amini）因頭巾沒戴好疑遭警察毆打致死，掀起數個月的大規模抗議，佩澤施基安也在第一時間撰文批評稱，國家爲了頭巾逮捕一個女孩卻還給家屬一具遺體，令人無法接受。然而，在羣衆抗議且遭強力鎮壓期間，他又警告示威者「侮辱最高領袖除了造成長久的憤怒和怨恨，無法爲社會創造任何改變。」
正因如此「柔軟」的身段，即使佩澤施基安曾表示，未來會放寬取締女性頭巾的力道及對網路言論的審查，也未能有效催出民衆的信賴與投票。
23歲女大生賽耶迪（Leila Seyyedi）就在首輪投票後告訴《美聯社》：「我沒有去投票，之後也不會去，因爲不管是改革派還是強硬派，都不曾有人爲了阿米尼之死和年輕人的悲慘遭遇出來道歉。」45歲商人胡賽尼（Sohrab Hosseini）也表示，投給佩澤施基安屬於無奈之舉，並非出於高度支持。
伊朗總統大選，強硬保守派前外交官賈利利（Saeed Jalili）歷經二輪投票後敗給溫和改革派的佩澤施基安。 圖／法新社
▌以萊希爲榜樣？
他們的看法可說是精準多過於消極，6月在德黑蘭大學一場演講中，佩澤施基安被問及能否釋放2022年至2023年被關押的抗議者，當時至少550人死於鎮壓、2萬2,000人被捕。佩澤施基安的迴應是：「政治犯不是我的範疇，即使我想做些什麼，也沒有權力。」
半官方的《梅爾通訊社》（Mehr News Agency）報導，最高領袖哈梅內伊8日已會見了佩澤施基安，但哈梅內伊在會面中強調已故前總統萊希的烈士身分，還說他具備的種種特質都是「治理國家的典範」，希望新總統跟隨萊希腳步。哈梅內伊表示，萊西的高人氣、勤政都是重要榜樣，而在外交上，萊西也能兼顧交流對話和遵守國家傳統的道路。
諷刺的是，萊希短短三年執政期間，伊朗掀起近年最大規模抗爭，物價通膨和經濟狀況也年年每況愈下。而佩澤施基安團隊在競選期間未能對經濟改革提出明確政見，更透露會延續萊希的方針提高油價，也是選民感到失望，連出門投票都提不起勁的原因之一。
甫當選的佩澤施基安（右）政府也將調漲油價，會否激發又一次羣衆抗爭也未可知。圖爲民衆前往伊朗駐巴格達大使館進行不在籍投票。 圖／路透社
伊朗擁有全球第四大原油蘊藏量，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政府就採取高額補貼政策，2022年花費520億美元於石油補貼，屬全球最高。而近年伊朗受到國際制裁加劇、嚴重通膨影響之下，計程車司機是底層伊朗人常見的謀生選項，社會大衆也對油價極爲敏感。
伊朗曾在2019年一口氣將最低油價調漲50%，達到每公升1萬5,000伊朗里亞爾（約0.12美元），一個月後又漲到每公升3萬伊朗里亞爾（約0.24美元），等同在一個月內上漲200%。引發民衆激動抗議，示威活動延燒超過100個市鎮，政府同樣採取強力鎮壓，至少321人在鎮壓中死亡。目前，伊朗的油價約爲每公升0.05美元，美國平均油價則爲每公升0.925美元。
儘管如此，伊朗油價調漲恐怕已是勢在必行，新總統能否躲過與2019年相同的政治危機也將是焦點之一。佩澤施基安的競選團隊主任阿布杜拉力札德（Ali Abdolalizadeh）6日表示，新總統任內也將提升油價，但他們表示有自信不會遇到太多阻力。
「佩澤施基安或許能讓社會多一點自由，但他會是個弱勢的總統，哈梅內伊的盟友比總統強勢太多了。我投給他只是避免賈利利當選。」 圖／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