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陸生的臺灣大選觀察(一)

世新大學連儂牆。(作者提供)

「民主自由」的附屬品。(作者提供)

2018年,一位臺灣長輩跟我說起:「明年你們陸生會出事,大選要來了。」他解釋給我聽,學生一向是最容易被拿來製造仇恨的羣體,你們從大陸來,家鄉人一定看不得遠在異鄉的學子在外受委屈,你們一有事,矛盾很容易就被激化。我似懂非懂地點頭,但還是不理解「出事」具體會以什麼形式出現。

陸生的角色

九月我還在大陸,一家電視臺的記者找到我,說想拍一部陸生在臺學習生活的記錄短片,我覺得挺好,也利於兩岸和平,就先口頭上答應了。不久對方傳來消息,「拍攝時我們會問到你對於香港遊行的看法,這樣方便嗎?」我並不知道陸生在臺跟香港有什麼關係,出於謹慎,立刻問了從事媒體行業的師長們。

一位超過二十年新聞撰寫經驗的老師對我直言不諱:「你太天真了。臺灣媒體都是這樣的,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既定的話語,只是要借你的口講出來而已。」

老師給我的建議是,藍綠媒體都不可信,都是黃鼠狼。你若想要安心完成學業,就保持最單純的學生身分,不要成爲兩岸政治的犧牲品。

開學了,正如那位長者的預言:出事了。香港示威情況加劇,港生和陸生在臺灣語境之下,莫名被塑造成了對立的雙方。我看到一則新聞,大意是中國學生撕毀校內的訴求海報,兩人打了起來。「出事」,原來是這個意思。我點開內文,沒有前因後果,只有中國學生單方面的動作描寫,不看標題的話,更像是一位中國學生在跳單人芭蕾,要把另一位寫得如此清白,着實考驗作者功力。

中國來的學生,分爲陸生和交換生,會去動海報的,基本上是短期交換生,他們不熟悉臺灣的政治環境,年輕人血氣方剛,因此容易被挑撥。四年制陸生基本上不會理會這些民主自由的附加產品,也不會玻璃心去計較波濤洶涌蔓延的仇中情緒,我們已經百毒不侵、深諳套路、見怪不怪了。

被媒體當槍使

世新也出事了,事發沒多久多家新聞就報導了,官方譴責,小事鬧大,意料之中。世新大學連儂牆建立期間適逢中國七十週年國慶,有中國學生在上面貼了一張中國國旗,並寫「祝賀祖國母親生日快樂!」結果不到一會,國旗被塗黑、周圍被貼了一圈「賀你老母」。雖然我是中國學生,但我覺得那位去貼國旗的人不是勇士,反而很幼稚。中國學生在這件事最妥當的自處方式是全程無視。臺灣的校園民主本來就不屬於陸生,這次「反送中」遊行,更是臺灣和香港學生的演出舞臺,陸生如果連這一點都不能認識到,還被新聞媒體當槍使,就真的「too young too naive」。

在臺灣讀書的感覺還是非常愉快的,和藹的老師,幽默的同學,但那陣子學校氛圍因爲政治操作而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看到這些現象,我們並不會生氣,只是覺得,有那麼一點遺憾。中國學生也好、陸生也好,我們已經算是對臺灣最最友善的一羣人了,沒有人會一邊討厭臺灣,又一邊把最寶貴的四年青春交付給臺灣,選擇在這就學、生活。

還好,臺灣本身的生命力遠遠超過政治對她自身的傷害,我們依然很喜歡臺灣。

聊點別的。2019臺灣年度詞彙應該是就是「亡國感」了吧,這個詞對局外人來說,頗有「爲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好一個少年維特的煩惱啊。無論事實如何,年輕人是否朝氣蓬勃,確實某種程度代表着一個社會的精神面貌。

大陸洋溢着自豪

2019年正好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十週年國慶,簡體中文語境內大家因國家發展而洋溢着舉目可見的希望和自豪,彷彿每個人肩上都扛着「建設新中國」的責任,民族自豪感空前。舉個最直觀的例子:幾年前國貨運動品牌「李寧」無人問津,遭人嫌棄,如今翻身成了「潮牌」,登上米蘭時裝週,衛衣上出現斗大的方塊字「中國李寧」,國人把「中國」二字高調地穿在身上。中國大陸的「希望感」深遠持久,直到現在疫情嚴重都沒有降低。

反觀臺灣,一片低氣壓。臉書上,年輕人同溫層裡每天都轉發一些氣氛陰森灰暗的漫畫、文章,加上一個流淚的表情,彼此摸頭安慰。看啊,共產黨都還沒來,就已經悽悽慘慘慼戚,人比黃花瘦,這怎麼行呢!

亡國感讓人墮落

我修的一門課上,年近七十的老師這樣對同學們說:「年輕人不該有亡國感,而應該有危機感,亡國感讓人墮落、讓風景蕭條,但危機感卻是正視現實,它可以帶來改變,帶來突破難關的動力和勇氣。水遇到懸崖,縱身一躍,就成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啊!」這番肺腑之言,不知道臺灣孩子們聽進去了沒有。

選舉的另一邊,也同樣充滿希望、喜慶活潑,那就是韓國瑜和韓粉隊伍。老師向我分享韓國瑜凱道造勢現場萬人雨中唱響《中華民國頌》的影片,老師說:「臺灣,已經好多年沒有人唱這支歌了。」

「青海的草原,一眼看不完。喜馬拉雅山,峰峰相連到天邊……」看到這樣遼闊高昂的歌詞,我不由會心一笑。

(〈一位陸生的臺灣大選觀察〉系列逢週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