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丨《假如愛》:愛讓枯木長出枝芽

館館

國產家庭片《假如,我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以下簡稱《假如愛》)如果單看角色設定的話,似乎很容易被當做一部販賣悲慘的投機式煽情片:女主福佳藝沒有雙臂,從小被父母拋棄,弟弟福滿多是個聽障少年,要靠助聽器生活,口齒也不太清晰。他們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因爲都在同一個福利院長大,福佳藝教會了福滿多說話,二人才結爲姐弟。後來,福佳藝撿了一個棄嬰,取名福丟丟,三個命途多舛的生命抱團取暖,超越血緣的愛讓他們成爲了彼此的家人。

但真正看過之後會發現,影片不僅儘可能剋制住了對主角殘障身份的悲情渲染,選擇平視的視角,記錄下他們如何克服身體帶來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呈現了他們鮮活豐滿的個性。在拍福佳藝時,鏡頭聚焦的始終是她如何解決困難:手機需要隨身攜帶,放在口袋裡不好取用,她就插在鞋子裡,掃碼付款同樣可以一氣呵成;從低到大腿的挎包裡勾出鑰匙,腳趾一夾一插一擰就能開門;牆上釘了一個與她脖子同高的長掛鉤,鉤住再往前就能輕鬆脫掉工作服外套……普通的日常裡,處處藏着她的生活智慧。

從福佳藝的出場戲就能看出鏡頭對她的尊重。她是停車場管理員,有一次不小心把控制器掉進了桌子縫隙裡,車主們催她開門,而她正坐在地上努力用腳去夠控制器。如果導演想渲染她的可憐,大可以讓別人進來幫她一把,鏡頭隨他人視線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狼狽。但還好沒有,電影裡那扇門被鎖住了,外面的人誰也進不來,是福佳藝靠着自己解決了難題,瀟灑地站起身打開大門——她不是需要靠別人拯救的弱者,而是能靠自己打破困境的強大主角。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主角們也有他們擅長的娛樂活動:福滿多打麻將輸了會帶福佳藝去找回場子,牌友們也習以爲常,早早爲她備好了專用座椅,洗牌抓牌碼牌,福佳藝用腳也能流利完成。甚至當她翻盤成功,輸家氣急敗壞對她口出惡言,福佳藝瘦小的身軀竟然還能迸發出極大的勇氣,向對方奮起反擊。這樣的主角即使身體有缺陷,觀衆也不會只覺得她悽慘弱小需要同情,反而會欽佩她的勇敢堅韌。

《假如愛》的劇情很簡單,但對角色的塑造卻稱得上用心。比如,福佳藝撿到福丟丟後的心路歷程轉變就很真實,起初她也不想惹麻煩,費很大勁救出孩子後,第一反應是打電話報警。但年幼女娃的眼神讓她回想起了過往,養大福丟丟,又何嘗不是用母愛再澆灌一遍童年的自己呢?福佳藝和福滿多都是孤兒,他們在這個世上就像無根的浮萍,與他人缺少親情連接,直到福丟丟出現——當福滿多聽到自己將會是一個孩子的舅舅,當福佳藝第一次聽到丟丟咿呀地叫出媽媽,一種無形卻有力的情感將他們緊緊捆綁在了一起。正如福佳藝說的,儘管身體的殘缺無法改變,他們依然掙扎着長出了“新的枝芽”。

人與人之間情感的寶貴是影片最着重刻畫的一點,除了主角三人之間超越血緣的親情,還有旁人對他們的善意和理解。福丟丟被帶走是因爲有人舉報,打麻將輸給福佳藝的大叔一直心有不服,一聽說她莫名多了個孩子立馬報警說她拐賣小孩,知道真相後的鄰里們也怨他居心叵測,他自己也後悔錯怪了福佳藝。福利院院長面對福佳藝堅持要收養的決心,也給了她一個儘可能平等的競爭機會,因爲“把她放到一場家庭和身體的對比裡太殘忍了”。和福佳藝競選的另一組家庭也很溫柔,被福佳藝跟蹤都不生氣,還主動找她真心剖白,努力減輕福佳藝的不安和擔憂。

最後這道難題的解法還是真摯的情感。一場換燈泡的戲解釋了福佳藝如何從堅持到放棄,爲了證明自己能和其他人一樣照顧好福丟丟,福佳藝嘗試自己換燈泡。掛燈不好受力,坐太高也不好把握平衡,她跌落又爬起,吊燈忽明忽暗,一如她不肯放棄的希望。幾番努力過後終於安好,福佳藝始終倔強的臉上卻緩緩落下淚來。她成功了,也放棄了。她知道自己這些年一個人生活嚥下過多少苦難,她可以給丟丟最好的愛,但一個孩子的成長除了愛還需要更多別的保障。愛是不捨,也是放手。

《假如愛》可取的是事先通過線下走訪觀察,將殘障主角的生活細節刻畫得真實入微,不足之處則是劇本設計和導演功底。尤其是故事進展到第三幕後,劇情的發展顯而易見,畫面和剪輯還是最簡單的平鋪直敘,鏡頭語言缺乏設計,回憶只有濾鏡混剪,很容易讓人齣戲。如何更有技巧地讓觀衆沉浸在影像之中,是導演和編劇需要克服的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