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正,遙控內娛女星成“性感手辦”

娛樂圈爲什麼總強迫女演員減肥?

時尚爲什麼總愛折騰女性的身體?

攝影大師爲什麼愛少女”豔屍“?

好萊塢爲什麼那麼多“無頭女性”?

爲什麼那麼多女性角色必須穿高跟鞋打鬥?

因爲“美”。

也因爲主流的“美”,總是這樣一種迎合男性凝視的、將女性身體客體化的、非自然的美。

娛樂圈的畸形審美

內娛確實要完了。

郭敬明vs於正的審美爭霸賽,這股風颳到現在還沒停。

女演員盧昱曉,因爲拍過這二位的戲,定妝照被反覆拉出對比,一較高下。

圖源:新浪微博

服飾、妝造、氛圍、濾鏡......統統成爲衡量指標。

似乎,誰能將演員拍得更美,誰就掌握了流量密碼。

譬如去年,郭敬明監製的《雲之羽》主打“顏狗盛宴”,營銷手段沒離開過一個字“美”。

圖源:新浪微博

宣傳口徑,整齊統一:

“要劇情有顏值”。

“小四的片爛過,沒醜過。”

“你可以質疑郭敬明的身高,喜好,但是絕對不能質疑他的審美。”

他也樂於打包票,放下豪言,“我會拍出演員最美的樣子”。

明星爭着搶着上他的劇,虞書欣、張凌赫、曾舜曦爲了留下“絕美”瞬間,不假思索地接下《雲之羽》。

圖源:神劇亮了

而另一邊,於正,一個每天都有熱搜詞條的男人,也不遑多讓。

於正熱搜釘子戶;新浪微博

自從於正放棄阿寶色,審美便得到誇獎,開始吹起了高級風,拿“尊重歷史,傳統美學”來做兜底。

圖源:新浪微博

但這倆人費力鑽研“術”,卻一點沒上“道”。

忽視劇本、捨棄人物塑造,大力打造的美,只剩下空洞懸浮的殼。

一個離不開濾鏡、磨皮。另一個倚靠MV氛圍感:慢動作、風、雪,三件套。

圖源:豆瓣

無關光影塑造,拍攝演員,秘籍只有一個:

瘦。

郭敬明的劇組,一度被誇作是“女演員減肥營”。

他要求演員吃減肥餐,下午6點之後禁飲水。

還要承受來自他的精神攻擊,“你真的太胖了”“你真的太胖了”反覆碎碎念。

據說沒有一個人能胖着離開。

圖源:網絡

於正則是將PUA搬到了檯面上。

他給旗下演員趙晴P圖——美白、瘦臉、磨皮,再加上廉價濾鏡、網紅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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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公開透露自己對趙晴95斤的體重不滿,還定下身材標準“要減到85斤纔好看”。

85斤是什麼概念呢?

百度百科上,趙晴身高是170cm。

170cm,42.5kg,BMI指數跌至14.71。

遠遠低於18.5-24.9的普通範圍,世界衛生組織認爲這屬於嚴重消瘦。

維基百科

有網友分享,自己和室友的胳膊對比——

BMI值15的身材,在現實生活中是驚人的骨感。

圖源:

當然,要談肥胖、健康,除了BMI值還有很多指標——

看天生基因易瘦還是易胖;體脂率、肌含量;脂肪分佈的地方......

但是如於正、郭敬明一樣,一刀切以體重爲準繩,讓成年女性短時間大幅度降重至不健康的水準。

已經屬於病態審美的範疇。

而這樣的兩人,卻大受誇獎,成了“改造美女”佼佼者。

也不難理解,畢竟內娛一向以來以瘦爲美。

紅毯上,女明星被禮服勒到進醫院。

圖源:新浪微博

劇組裡,抱不動她們的男演員,大肆嘲諷“你太胖了”。

日常中,女星稍有些脂肪就被媒體猜測懷孕。

總之,女明星,50公斤算胖,45公斤微胖,30多公斤才能上鏡,似乎是成了心照不宣的規則。

這種審美霸權下,爲了一剎那的美麗,再瘦都成了應當的付出。

直到另一位女明星徐嬌感到憤怒。

圖源:新浪微博

製造美麗女人

媒體總誇女明星的身材管理。

但這顯然是巨大的陷阱。

先不論這種身材管理、外貌焦慮,爲什麼怎麼都卷不到國男那裡。就單說如今的主流審美,有幾種是女性不改造身體能達到的呢?

無論是羸弱的,還是性感的,它們都充斥着對身材的凝視與規訓,都是父權制下對理想女性的身材想象。

於是,女星三圍備受關注,男星有幾塊腹肌無人知曉。

本質上,女性仍在承擔“觀賞性”的功能,仍身處龐大的審美霸權之中。

男性凝視具像化《西西里的美麗傳說》

而以瘦爲美,只是男性審美的典型之一。

男性審美通常伴隨着嚴重的戀物癖,執着於去製造虛假的美麗女人,與真實的女性相去甚遠。

誇張一點的例子,如跟着男頻小說學穿搭——

蕾絲、高跟鞋、黑絲、豹紋、肩帶、緊身裙,元素堆砌,卻能奇土無比。

他們眼中的美女,是物品的疊加,是性符號的雜糅。

網絡博主,復刻男頻小說中女人的穿搭

這是劣等的想象。

一眼被戳穿,成爲被嘲笑的樂子。

而高級一點的想象,則可以帶動女人的感官,成爲理想女人的模板,比如《繁花》中的李李。

那是女人都想成爲的女人。

風情萬種,殺伐果斷,一襲背影驚豔出圈。

觀衆愛她,辛芷蕾也說:“是演了這個角色,才意識到自己的美。”

圖源:網絡

但,這種理想女人的背後,成本高昂。

辛芷蕾回憶道:在拍攝《繁花》過程中,她沒有一刻是舒服的。

高跟鞋把腳磨出血泡,精緻的套裝架起了整個人,扭頭回眸的同時背部在抽筋。

她要在不自然的一舉一動中,演繹自然的狀態。

圖源:網絡

顯然,這種美是特定情景下的,是十分辛苦的。

而往往主流的、經典的女性之美,總是不自然的、非人性的,帶有顯而易見的物化傾向。

譬如,色情藝術家空山基。

他將機器與女性結合,打造出冷血尤物ip,備受歡迎。

空山基作品

這樣的賽博美人形象,總是出現於各種影視與藝術之中。

《原子之心》遊戲中的機械雙胞胎,便讓不少宅男爲此買單——

《原子之心》姐妹花,被網友稱作“魅魔”

藝術大受歡迎,到了現實中,便是《沙丘》主角贊達亞和甜茶出席全球首映禮。

一個需要扮演成機械美女,另一個卻自在隨意、只需要活成自己。

《沙丘》兩位主角出席活動

又譬如“攝影大師”荒木經惟。

他反對清純女性的形象,執着於被束縛住的少女“豔屍”,認爲女人都是慾望所構成的。

這樣的人成爲了大師,以“美”“藝術”之名,藉機滿足自己的性癖,對衆多模特實施性騷擾。

他在文中得意地寫道:

“我的情況是,無論拍攝女性是誰,都要先接觸對方,才知道如何拍攝喲。進入,插入,然後拍攝,哈哈哈哈哈。做愛,說做愛也不太對,總之,我想和對方共同完成一件作品。”

荒木經惟攝影作品

直到metoo席捲日本,“繆斯”模特KaoRi 站出來揭露自己被強迫裸露拍攝的事件。

以“美”爲遮羞布的霸凌,才終於失效。

再譬如,影視、媒體中屢見不鮮的碎片女人形象。

單口喜劇演員Marcia Belsky曾推出過一個活動——好萊塢的無頭女性(The Headless Women of Hollywood)。

她收集分享那些,沒有女性的面目、頭腦,而只留下性感符號、肢體碎片的海報。

部分“無頭女性” 海報

簡直是一場無盡無休的收集活動,素材海量。

這代表,在很長時間裡,女性的人格是無足輕重的,社會更鼓勵她去追求理想的曼妙身體,成爲被觀看的對象。

正如《服美役》(Specchio delle mie brame. La prigione della bellezza)指出:

「在幾乎完全由男性撰寫和編纂的思想史、藝術史、文學史中,女性的身體逐漸成爲一種客體而非主體。女人成了一種可以被議論的東西,而不是可以與之產生關係的人,一種能夠表達、能夠講述的人。」

脫不下的高跟鞋

當然審美本身並無高低之分。

但問題在於,那種迎合男性凝視的、將女性身體客體化的、非自然的美,卻總是最主流的“美”。

它被視爲某種常規。

即便其存在,很容易讓銀幕前的女觀衆分心。

比如那些犯罪片、動作片、科幻片中,動不動踩着高跟鞋追兇、戰鬥、逃生的女人們。

2015年上映的《侏羅紀世界》,女主從頭到尾都穿着一雙3.5英寸(約8.89釐米)的尖頭高跟鞋,在泥濘的叢林中奔跑,躲避恐龍襲擊。

圖源:《侏羅紀世界》

當時輿論熱評,本片最不切實際的東西,不是恐龍,而是高跟鞋。

雖然也有人說,穿高跟鞋符合女主公司高管的人設。

但在這類影片中,高跟鞋必須出現,目的顯然不在於表現某種職業身份,而是突出一種女性氣質。

一種看似迷人的、充滿性魅力的女性氣質。

就像電影《涉過憤怒的海》中,周迅必須穿着細高跟鞋開車、追兇,在懸崖邊上走石子路,哪怕駕車掉進海里,被拖出來時,腳上的鞋還是一隻沒掉。

在導演曹保平看來,這樣做是“爲了強化周迅的氣場。”

是啊,要刻畫一個瘋狂危險但美麗性感的女人,大概沒有比高跟鞋更好用、更簡單的工具了。

《涉過憤怒的海》周迅在懸崖邊

即便很多情況下,它並不承擔劇情功能,不具備任何實用性,甚至還會導致觀衆齣戲。

但導演們還是習慣性地讓女主角穿着它,作爲她身體的一部分出現。

《神奇女俠》也是一個典例。

雖然它創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女性超級英雄,但在造型設計上,“神奇女俠”還是落入了某種窠臼。

演員加朵在片場穿着運動鞋打鬥,銀幕上,卻是神奇女俠穿着高跟長靴大殺四方。

蓋爾·加朵在片場穿運動鞋

顯然,他們甚至不惜花錢花時間,也要用特效給她換鞋,換上一雙神奇女俠在戰鬥時不可能穿的高跟鞋。

同時,還得露着大腿。

圖源:《神奇女俠》

這種審美偏好的背後,暗藏着對女性身體客體化的危險。

而它最終反映的,其實是創作者們對於女性的淺薄想象。尤其是百年來掌握審美話語權的男性創作者們。

他們塑造的女性形象,只是符合各種刻板印象的“女人”集合體。

他們展現的女性魅力,大部分時候,統統等於性魅力。

“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多年前出演伊麗莎白女王時,導演總讓她披着頭髮。

但只要看過伊麗莎白一世的照片就會知道,很少會有類似的造型。

凱特對此的理解是,“但這是因爲(一些男性導演)需要感受到吸引力。他們看不到還有其他方式——甚至不是以性的方式——能夠展現女性的誘惑力。”

《伊麗莎白2:黃金時代》

這也是爲什麼,哪怕角色是女英雄、女戰士、女殺手,我們總能看到鏡頭,緩緩掃過她們的大腿、屁股、胸部。

跟男性角色相比,她們也總是穿得更暴露、更凸顯身材。

《洗腦影像:性、鏡頭和權力》

十年前,兩位漫畫家因爲不滿漫畫對女性角色的性化,發起“鷹眼計劃”——

用男性超級英雄“鷹眼”,去替換漫畫中的女性角色。

於是過度扭曲的姿勢、刻意突出的胸部屁股,通通被挪到鷹眼身上,讓人感覺格外彆扭。

也正是這種彆扭的觀感,揭示了我們的娛樂文化對女性角色的性化究竟有多嚴重,有多荒謬。

當時無數藝術家們參與了這場計劃。

“鷹眼測試”也由此誕生,即“如果筆下的女性角色,能以相同姿勢被鷹眼替代,且看起來不蠢,那麼這個角色大概率是沒有性別歧視的。”

遺憾的是,十年過去,情況並無太多好轉。

影視劇中,被性化的女性身體仍然隨處可見。

更糟糕的是,從男性凝視出發的審美偏好,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它影響了每個人看待女性的方式,包括女性自己。

《洗腦影像:性、鏡頭和權力》

因爲見過太多美麗性感女人的奇觀,人們似乎很難接受真實的女性模樣。

比如今年開播的劇版《史密斯夫婦》,部分差評都集中在特工女主太醜。

有多醜呢,其實就是現實中普通女孩的樣子。

《史密斯夫婦》女主

不過正如紀錄片《洗腦影像:性、鏡頭和權力》所言: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改變。但只有直面,改變纔可能發生。”

就像憑藉《黑豹》拿下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獎的設計師露絲·卡特,當有人告訴她應該給片中的女性穿平底鞋時,她感到震驚。“這是一股新鮮空氣,它改變了我大腦中的一些東西。”

後來,她設計出一種更實用的鞋型,以便女演員們更好地表演戰鬥場面。

圖源:《黑豹》

多一點敏感聲音,多一點新鮮的女性視角。

只有如此,女性纔會被當成“人”,而不再是某種肢體碎片、某種性感手辦。

只有如此,改變纔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