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緣何成爲被告人？
“原審判決認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裁定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11月18日，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宣判了一起網約車司機詐騙案。
然而，在一年前，關某某還作爲一宗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的原告，坐在廣州市番禺區人民法院的原告席上主張誤工費損失。
原告緣何成爲被告人？普通的道路交通剮蹭事件又爲何會成爲刑事案件呢？
迷霧：老司機爲何頻發交通事故？
2023年3月29日早晨8點，廣州市番禺區德信路，前方轎車欲左轉掉頭，在變道時，“砰”一聲撞上後方快速行駛的網約車。網約車司機關某某提出除車輛維修費外，還需支付誤工損失。雙方協商無果後，關某某一紙訴狀告到法院，主張停運損失1200元。
“這個名字好熟悉，是不是我曾經審理的主張停運損失案當事人？”2023年5月，番禺區法院民一庭法官馮婉收到了一宗交通事故案卷材料，在看到原告姓名時，她內心充滿疑惑。
“經查詢立案審查系統發現，關某某還有多宗案件正在申請立案待審查，都是主張肇事司機和保險公司賠償停運損失。”馮婉告訴記者。
按理說，發生交通事故，如果僅是造成車輛輕微剮蹭，雙方當事人在交警定責後，往往會自行協商解決，訴諸法院的少之又少。
而關某某一人，就有這麼多起糾紛訴到法院，背後是否有數量龐大的交通事故發生？
爲查明真相，馮婉發函給保險公司協助查詢。“2022年1月到現在，關某某在我司累計有41條理賠記錄，這些交通事故都是發生在對方車輛變道、轉彎或借道時，而且都被認定對方全責。”保險公司工作人員告訴馮婉。
作爲有着十餘年駕齡的網約車司機，關某某卻在短期內發生這麼多次剮蹭事故，這不同尋常的理賠頻率，讓馮婉提高了警惕。
2023年6月28日，該起交通事故案在番禺區法院開庭審理，馮婉在庭上詢問：“你怎麼解釋，開車這麼多年了，最近這一年卻頻頻發生追尾事故？”
“法官，我每天開網約車10多個小時，從早到晚都在路上跑，不可能一直看清別人的變道……”關某某給出了自己的解釋，但閃爍躲避的目光卻出賣了他。
“基於之前發生的交通事故都因前車變道，你應盡到謹慎注意義務去避免，而不是高頻率繼續發生類似事故。”馮婉隨即拋出的一番話也讓關某某無言以對。
更爲可疑的是，在這宗案件庭審結束後，關某某沒有再發生過交通事故，而他的車輛也沒有再投入運營。
隨着調查逐漸深入，馮婉覺得關某某提起的多宗民事案件背後很大可能存在“碰瓷”非法獲利動機，於是迅速將該犯罪線索移送公安機關進行覈查。
真相：“碰瓷”背後的非法牟利
接到線索後，公安機關走訪事發現場、調取行車記錄儀、事發路段監控錄像，並找到交通事故碰撞方以及修車公司員工、老闆等證人進行詢問，形成了調查結果，移送至檢察院。
“這個視頻畫面可以清楚看到，關某某的車輛沒有避讓前方的變道車輛。”對於行車記錄儀拍攝的事故視頻，番禺區檢察院經辦檢察官反覆研究，發現在多起交通事故中，關某某都存在未減速避讓的情況。
除了事故發生情況的異常，調查中還發現了關某某在修車過程中有所牟利，他除了向保險公司索要賠付金、向肇事車輛索要停運損失外，還從修車公司拿維修費返點。
“很多次，關某某的車並未進行維修而是直接拿返點，也有要求虛增維修時長、提供虛假證明。”對此，修車公司負責人也承認。
2024年7月，番禺區檢察院以關某某涉嫌詐騙罪向番禺區法院提起公訴。
隨着一個個謎團的揭開,整個案件的真相也變得清晰起來。高頻率發生交通事故、車輛未減速避讓、固定修車公司拿返點、虛開維修證明索要誤工損失……這成爲本案定性爲刑事案件的關鍵證據。
“現有證據從事故頻率、事故具體情況，足以認定關某某主觀上有非法佔有他人錢款的目的，客觀上隱瞞了事實的真相致被害人及保險公司基於錯誤認識進行賠付，符合詐騙罪的犯罪構成要件。”番禺區法院刑庭法官陳善波認爲。
今年9月30日，番禺區法院以詐騙罪判處被告人關某某有期徒刑1年10個月，並處罰金人民幣1萬元，後廣州中院二審維持原判。
延伸：司法小切口服務社會大治理
“如何做好案件審理‘後半篇文章’，從源頭上遏制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呢？”移送線索後，馮婉一直關注着這個案子，思考如何從源頭治理，促進風險預警關口前移。
阻斷“碰瓷”利益鏈條，保險公司是關鍵一環，若能及時辨別，拒絕不合理索賠，將有效減少此類犯罪。爲此，番禺區法院向多家保險公司、網約車平臺分別發出司法建議。
“對案件審理過程中發現的問題，不一判了之，而是深入研究，找到引發問題的深層次原因，實現堵漏洞、消隱患、促發展，是法院的應有職責。就本案來說，從源頭遏制道路‘碰瓷’犯罪，消除公共隱患，我們還可以更多作爲。”番禺區法院副院長卜曉虹表示。
全國人大代表、廣州港股份有限公司黃埔港務分公司安全環保部副經理周衝表示：“對‘碰瓷’違法犯罪，要依法從嚴懲處，公開曝光典型案例，完善網約車黑名單機制，從源頭遏制這一危害羣衆出行安全的行爲。爲法院參與社會治理點贊。”
近年來，番禺區法院主動融入黨委領導下的基層治理大格局，對審判實踐中發現的頻發高發案件、新型案件和社會治理熱點問題及時分析研判，爲加強糾紛排查和預警預測提供支撐。據統計，今年以來，番禺區法院將1.2萬餘件糾紛化解在訴前，同比上升38%，及時向相關職能部門制發司法建議，促推道路交通、消防安全、環境資源保護、未成年人保護等多個領域及時堵塞漏洞、防範化解風險。(記者 籲青 通訊員 馬卓爾 謝薇)
來源：人民法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