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視雙語國家政策的負面影響
雙語國家政策立意良善,但要在2030年達標,眼高心大,難成大事。圖/本報資料照片
時序邁入2024年,在2023年的尾聲,國內掀起108課綱文言文無《廉恥》的戰火。而在白話文與文言文之爭的另一端,則是雙語國家政策的辯論,不僅被全教總列爲去年教育新聞之首,還遭批政策嚴重影響正常教學與學校教育的發展。隨着新的一年到來,2030雙語國家政策,也將進入倒數七年的時刻,階段性的檢討誠屬必要。
首先,雙語國家政策立意良善,但要在2030年達標,眼高心大,難成大事。從時任行政院長賴清德於2018年底提出,到2024年伊始已滿五年,還剩七年就必須達標。以臺灣社會現況而言,12年的時間顯然無法讓「雙語國家」一次到位。當局實有必要針對過去五年在各級校園的執行成效進行通盤檢視。
其次,在進入到大學校園之前,「家庭環境」和「貧富懸殊」,是關係成敗的「非教育」關鍵因素;「合格教師」和「城鄉差距」,則是關係成敗的「教育」關鍵因素。從提出到達標的12年間,國小一年級的小朋友將成長爲大學一年級的新生,國中一年級的同學可能大學畢業、剛進入就業市場,高中一年級的同學則已經長大成人,甚至成家立業。然而,雙語國家政策執行五年迄今,公私立中小學和高中同學、家長、以及學校和老師,要共同面對三種困境:其一,流浪教師居無定所,學用失調嚴重;其二,合格教師人力不足,薪資差距很大;其三,貴族私校吸走優質師資。
最後,政府、家長、學校乃至於整個社會,有以下的迷思:歐美人士的母語都是英語;有英語系國家學位、或擁有英文系所碩博士學位的外國或本國人,就可以全英語教學;都會地區的各縣市學子,接受的是「均質化」全英語教學品質。由於臺灣的西部和東部、北部和南部、都會城市和地方鄉鎮(包括直轄市也有衆多的偏遠行政區),乃至於原住民族同胞居住的偏鄉(還有單親家庭和隔代教養的問題),政府的政策,難以克服「將本求利」現實與理想衝突的問題:人口集中的地方學校多,全英語教學的師生素質相對較好,但老師人數多,薪資不一定高。就算是在六都,也有不少有教學特色的偏鄉學校,即使有從中央到地方政府的補助,仍無法吸引有能力全英語教學的老師,前往定居工作。
雙語國家政策,是一個反映社會現實的「雙重弱勢」政策。一方面,家戶所得高、父母學歷好的學生家庭,願意爲了教育投入更多支出,從有外國老師的雙語幼兒園開始,到國中小學的學科、甚至「素養培育」的補習班,所費不貲。或許也因此,子女進入更好的大學院校,正是體現出教育投資的「成效」。另一方面,家庭環境不佳的學子,如果因爲父母無法挹注教育投資,「輸在起跑點上」,就讀公立國高中小學,最後進入的則是,學費比公立大學高出一倍的私立大學。就算從2024年2月的新學期開始,政府將提供私立大學的學費補助,也不能改變雙語國家的補助,造成「強者愈強,大者恆大」的事實。
「全英語授課」(English as a Medium of Instruction, EMI)的課程,是政府每年檢視成效的標的。正是因爲基於EMI成效檢驗,優先撥款給績優的頂尖大學,特別是理工醫學院和管理/商學院,擁有國際競爭力的所謂「雙語的標竿學校/學院」,對於一般大學和青年學子而言,可望而不可及。也因此,像是「E平方」英語閱讀力工作坊、採認學生修習全英語「線上模組課程」的學分、認證英語修課畢業學分和學位、提高全英語授課課程的比例、乃至於「教師增能工作坊」,都成爲爭取「大專校院學生雙語化學習計劃」補助的必需。強化學生的英語力,做爲教育部評鑑的重要標準,在一定程度上,與更早於2016年新南向國家學生來臺就學的相關係所,採取博碩士班優先,大學部課程隨之在後,兩者雖然可以進行密切的學術連結,卻仍很難擺脫「家庭-學校」有別,以及「精英主義」掛帥的結果。
2030雙語國家政策,不應該、也不可以成爲社經弱勢家庭子女無法承受的制度障礙。重新檢討政策目標和施行成效在社會層面上的負面影響,並提出考慮公私學校、城鄉差距、量身打造的計劃措施組合,甚至與新南向政策的高等教育發展並軌,推遲達標的政策時程,纔是可長可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