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左暉:神壇與恥辱柱

生命的逝去,值得惋惜。人是多元身份的社會存在,本文只討論,鏈家董事長、貝殼董事長、自如聯合創始人身份的左暉,不討論作爲父親、丈夫、朋友或癌症患者左暉。儘管這是同一個人並盛年西歸。

多重身份是這次圍繞左暉爭議產生衝突的根源之一。有人以朋友、同事的身份悼念,這是“私”,左暉的爭議之處不在“私”,而在“公”,即左暉商業成績與影響,如何蓋棺定論。

言歸正傳。左暉逝世後,網上有兩種聲音:一是“商業精英”組成,他們大都是創業者、投資者以及與之相近的媒體從業者,他們認爲,左暉締造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更重要的是,規範了中國二手房交易市場;另一類是“大衆”,他們是更爲龐大的羣體,觀點相對龐雜,既有反資本、反壟斷的呼聲,也有認爲左暉商業實踐存在諸多問題,所謂規範二手房交易,是過度美化的。

精英們試圖將左暉推向“神壇”,推出一句,“堅持做難而正確的事”。也有人把他跟喬布斯對比,除了都是癌症患者,他們還有共同特點是,在各自的商業領域對商業的進步和更多人做出貢獻——這種對比,牽強附會,喬布斯和左暉,輿論對兩人的判別,已是雲泥有別。

這種過度傳播,在全球輿論日益緊張的當下,自然遭遇反噬,反映在知乎、微博上,也就有了諸多“過激”言論。

許多人把房產買賣或租賃的親身經歷分享出來,舉證左暉所處的行業,其實就是利用信息不對稱牟利,並且,所謂的規範也不過如此;還有人把翻出,自如甲醛房事件,論證其商業實踐的瑕疵或不義。這些例子,將“規範行業”的論調直接推翻。

“規範行業”的論調的潛臺詞是,左暉創造了時代或者歷史,但他們忘了,二手房交易或租賃市場的規範,沒有左暉,也會有右暉。“規範”只是左暉達成其商業野心或志向的手段。

回溯左暉的爭議,其實爭辯雙方都模糊了邊界:商業成就不代表道德成功,商業強人絕非道德聖者,商業實踐也絕非公益。

商業出發點是私心“利我”,只是實踐手段或結果是“通過利他實現利我”。

立言、立功是商業精英最容易實現的,但在“立德”上有不可逾越的距離。尤其是左暉所代表的行業。這個行業並未帶來價值增量,更多的是向賣方或買方,收取佣金或信息服務費用——它在促成交易的同時,也在無形中通過壟斷信息的方式,推高交易成本,並最終讓社會買單。

公衆對左暉的爭議,不能簡單且粗暴認爲,大家是仇視富人,更重要的可能是,公衆對互聯網的恐懼,尤其是,以貝殼等爲代表的大型商業機構的恐慌。

互聯網並未抹平信息鴻溝,反倒成爲大型商業機構編織信息繭房併火中取慄的利器。

對“立德”的衝動,成功學敘事的過度,以及,時下的大衆情緒與恐慌,最終也就有了衝突的一幕:一方在努力將左暉推向神壇,另一方拼命將左暉釘在恥辱柱。

佛教常說,功過不相抵,這是一種最爲樸素的大衆認知。

左暉所獲的的商業成就,數百億的財富,並不意味着,鏈家、貝殼、自如的那些問題就可以輕描淡寫地選擇性忽視。同樣的,也不能用這些問題去否認左暉曾經作爲商業強者的存在。

圍繞左暉傳播的推廣,除了“朋友”之外,或許還有不少是源自其企業內部或股東投資人的意志。不可否認,左暉的確是一代強人,也締造了輝煌的商業帝國,但與此同時,作爲強勢創始人的個人健康問題,在此前諸多場合並未有所公開披露,作爲上市的公衆公司,一代強人的突然離去,必然帶來經營和管理的諸多不確定性。急於過譽左暉,可能是積極繼承其“管理遺產”的衝動。

遺憾的是,這場爭論中,“精英們”並未反思其過度宣傳給大衆帶來干擾,反倒簡單且粗暴地推諉稱,大衆仇富,輿論左傾。

真正令人擔憂的,不是大衆輿論的左傾,而是精英言論的極端化。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將商業強人推向神壇,就必須經歷大衆輿論的拷問,冷言惡語其實是勵志雞湯文的對稱面。

“精英們”應該意識到,成功學敘事和寫作開始終結。

那個憑藉財富加持,講幾個勵志故事,總結一兩條雞湯金句,就能塑造傳奇或神的時代,正在逝去。

至少在“躺平”成爲時尚的當下,成功學敘事和寫作,已經不合時宜了。

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