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芯半導體張汝京 我算是他的貴人

從茅寮細孲仔到臺灣創投天王（陽明交通大學出版）

在買房子之前，通常會先把後果想好：這房子以後賣得出去嗎？租得出去嗎？我們做基金募資（Fund Raising）的人，募了資就要對股東負責，畢竟一個基金投資至少要十年，我們投資之前也會先想好出路：究竟要讓小公司繼續長大、開花結果變成大公司？還是一半時間就賣掉？

比方說投資生物科技或製藥公司，大部分都會在人類試驗第二期（Phase II），還沒有進入第三期（Phase III）就賣給輝瑞或嬌生這種大廠，因爲大廠纔有辦法吸收第三期的龐大費用。

我不投那種「Me Too」，就是別人做、你也做的領域，那種沒有意思。我比較喜歡投非常尖端的、人家趕不上的項目，或者投資人家根本沒有的新創意（New Idea）。新創意也許會失敗，我也曾經被騙過；不過投資帶有冒險性的新創意，如果押對了，獲利倍數會很可觀，也可能促成劃時代的技術革新。

我最成功的投資案例之一是豪威科技，豪威科技的執行長是上海交大電機系畢業，年紀比我還大，主要產品是CIS（Contact Image Sensor，接觸式影像感測器）。影像感測器常用的CCD（Charge Coupled Device，電荷耦合元件）價格很貴，CIS雖然比較便宜但是體積大、解析度（Resolution）也不夠好。

經過豪威科技改良之後，CIS的體積縮小、解析度也提升，後來更內建在手機照相模組裡面，傳統數位相機就全部垮掉了，所以才說這個產品我們是押對了。

我認爲普立爾（Premier）董事長黃震智運氣真好，普立爾曾是全世界前幾大的數位相機公司，好在提早賣給鴻海。那時候鴻海一直在擴充，一直想要營收，所以用併購來加大營收規模，沒想到CIS有了突破性的手機應用後，數位相機就垮了，這是鴻海相當慘痛的一個案子。黃震智如果把公司留到今天的話，也會很辛苦的。

豪威科技現在已經變成中國公司，總部在美國，但是營運都在上海。我公司出場比較早，有些股東賺了快兩百倍，我的秘書賺了大約一百二十倍，就靠這筆投資負擔在國外念碩士的花費。

第二個我覺得滿成功，也可能很多人會痛恨我的案例，就是投資武平博士創辦的展訊通訊。當時我們觀察到中國手機市場這麼大，但是不會自己做手機晶片，我們就在非常早期的A輪（第一輪募資）投資展訊，一直跟到上市。

一開始蔡明介也有投資展訊，直到展訊從美國矽谷搬到上海變成中國「國家隊」，蔡明介就把股份賣掉避免衝突，後來展訊逐漸強大，成爲聯發科的競爭對手。

武平離開展訊以後，上海市政府給他六百億人民幣，變成創投的國家隊。武平對我很尊敬，他曾講當年要不是臺灣的富鑫創投支持，就不會有今天。有次他的大樓開幕，很多官員被邀請參觀、致詞，我是唯一民間、而且是從臺灣去的上臺致詞貴賓。

我是豪威科技和展訊的大股東，在董事會卻沒有辦法主導，而且我投資他們的時候是在矽谷，他們要搬回上海，我也無能爲力。豪威科技跟展訊，雖然註冊在海外或者業務辦公室在美國，但是研發跟大本營都在中國，中國人民族意識非常高，政府一號召就回去，纔會都變成國家隊。

我以前常講中國是全世界手機跟電腦使用最多的地方，可是自己連IC都不會做，所謂的「船堅砲利」都是花錢買的，或者只是在國內組裝，科技的基本功很不紮實，世界各國要圍堵中國很容易。科技事業需要一步一腳印，要天天耗在實驗室裡面，中國年輕人不喜歡這樣，他們比較喜歡追求類似騰訊馬化騰、阿里巴巴馬雲一樣的隔夜致富模式。

中國要像我們當年不在乎錢、放下家人，去RCA把美國的IC技術學回來，現在是不太可能了，也沒有國家願意把技術給中國，所以中國只能去挖人或買公司。不過我發現，中國年輕人好像慢慢改變了，也願意一步一步來，但前提是政府要下很大的決心，提供強力的支持補貼，給很好的待遇、很好的保障，這是我從豪威科技和展訊觀察到的一些趨勢。

講一個小故事，中芯半導體的張汝京，我算是他的貴人。

一九九○年代，臺灣一些新創（Start Up）的IC設計公司因爲量少，專做大量訂單的聯電、臺積電都不會接單，所以找不到地方做晶片。當時臺灣第一家IC設計公司太欣半導體，就想要蓋一間晶圓廠，提供給臺灣三、四百家小的IC設計公司做流片，用意其實很好。王國肇就在一九九七年邀請張汝京回臺灣幫忙設廠。

那時候張汝京專長不在製程或IC設計技術，但是他替德儀蓋過七座IC廠，很會蓋廠房。本來王國肇找張汝京設的新公司叫做「亞太半導體」，新竹科學園區管理局已經覈准了，還找了一塊四點七公頃的園區用地給新公司，那是當時竹科最後一塊大型土地。

當時臺積電、聯電做晶圓代工很賺錢，很多人搶着認新公司股票，一些原始投資者就賣「股條」。這個案子因此被園區管理局封殺，土地也不給了。

那時候我就帶他們去見國科會主委郭南宏（交大前校長），我認爲賣股條是不對的，但是建廠用意很好，不能夠一些人犯規，就把整個案子殺頭。原本郭主委的秘書只預約二十分鐘會議時間，後來談了兩個多小時，當場把事情解決，決定由國科會指示園區管理局撥用土地，才改成立「世大積體電路」。因爲這樣，張汝京到現在都滿感謝我的。

由於王國肇資金方面比較不充足，就把這個案子轉給中華開發的劉泰英跟胡定吾，由胡定吾當世大董事長。中華開發最後又決定要賣掉世大，聯電跟臺積電兩家搶着要買，廠房連試車都還沒試，一股就從十元變成六十元，最後決定賣給臺積電。

併購案確定當天下午兩點要開記者會，當天早上十點才通知張汝京，張汝京一頭霧水，去了才知道公司被賣掉。張汝京非常生氣，認爲他是創辦人也是董事，談的所有事情自己都不知道，公司就要賣掉，等世大股票換成臺積電股票以後，他就把手上的股票（技術股）全部賣掉，帶着資金立刻去上海設中芯。

張汝京去上海的時候正好民進黨執政，我是用新加坡和香港的創投公司投資他，我只投資A輪，所以很順利退出。不過，當時徐立德和另外一位政務委員的創投公司投資中芯，就被經濟部要求把股票賣掉，因爲臺灣政府就是不準投資中國企業。後來雙方打官司，經濟部還輸了，原因是中芯註冊地並不在中國，大股東要在上海設總部，投資的小股東並沒有決定權；這情況就和我投資的展訊一樣。

小檔案

富鑫創業投資集團創辦人暨董事長，國立交通大學電信工程系學士、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管理科學碩士。

歷任工研院電子所正工程師、工研院量測中心主任、H&Q漢鼎創投（臺灣）總經理、億威電子系統公司總經理等職。曾任中華民國創業投資公會副理事長、國立交通大學校友總會理事長和MIT臺灣校友會會長，並獲頒86學年度交大傑出校友。

富鑫創投創立於一九九五年，集團管理資金總實收資本額逾五億美金，投資三百餘家企業中，近七十家公司於美國、臺灣、香港及新加坡等地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