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來首次連續降息，歐洲央行爲何按下“加速鍵”？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隨着經濟逆風蓋過通脹擔憂，歐洲央行從“間歇性降息”轉向了“連續降息”。

當地時間10月17日，歐洲央行降息25個基點，存款便利利率降至3.25%，主要再融資利率降至3.4%，邊際貸款利率降至3.65%，10月23日起生效。這是歐洲央行今年第三次降息，而且是13年來首次連續降息。

在利率決議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表示，降息25個基點是全體一致通過的，歐元區經濟表現低於預期，新數據顯示經濟增長進一步放緩。通脹下降進程順利，所有指標均呈下降趨勢。

歐元區通脹越來越受控，同時經濟前景正在惡化，這意味着12月繼續降息幾無懸念。雖然拉加德沒有對未來的行動做出任何暗示，但部分歐洲央行官員已經表示，除非歐元區經濟或通脹數據在未來幾周出現反轉，否則歐洲央行很可能在12月進行第四次降息。

從種種跡象來看，歐洲央行的降息之路正按下“加速鍵”。

歐洲央行爲何連續降息？

事實上，歐洲央行政策制定者原本預計10月不需要降息，但後續的經濟數據迫使他們改變了想法。通脹率自2021年以來首次降至2%以下，私營部門活動趨弱，迄今爲止頗具韌性的就業市場出現裂痕之後，歐洲央行選擇了13年來首次連續降息。

具體來看，10月17日，歐盟統計局公佈的數據顯示，歐元區9月調和CPI同比增長1.7%，低於預期的1.8%；9月核心調和CPI同比增長2.7%，符合預期。此外，歐元區9月製造業PMI終值僅爲45.0，服務業PMI終值爲51.4。歐洲經濟“火車頭”德國的表現更加糟糕，9月製造業PMI終值僅爲40.6，服務業PMI終值爲50.6。

中國銀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趙雪情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歷史上，歐洲央行連續降息並不多見，上一輪頻繁降息操作可以追溯至歐債危機後。本輪歐洲央行連續降息，基本符合市場預期，與歐債危機後所面臨的情形有所不同，主要源於兩方面因素。

一是歐元區經濟前景趨於下行。當前，歐元區私人消費增長動能進一步放緩，家庭儲蓄率由2022年的12.6%進一步上升到15%以上，9月消費者信心指數處於-12.9水平。投資活動偏弱，10月Sentix投資者信心指數從年內高位0.3降至-13.8。外部環境複雜嚴峻，地緣政治衝突負面溢出效應依然延續，對歐元區貿易、投資增長帶來較大不確定性。歐盟委員會預測，2024年歐元區實際GDP增速將爲0.8%，處於增長週期底部。

二是通脹處於下行通道，總體進展符合預期。儘管服務通脹依然相對頑固，但能源價格大幅下降，帶動歐元區通脹水平及各分項指標總體下移。9月歐元區調和CPI同比增長1.7%，環比萎縮0.1%，爲歐洲央行連續降息打開窗口。此外，9月美聯儲開啓降息週期，特別是首輪操作大幅降息50個基點，進一步降低了對歐洲央行的掣肘，提高了其連續降息的貨幣政策自主性。

未來的通脹風險並未完全消除。趙雪情提醒，歐元區通脹仍存在反覆風險，歐洲央行連續降息，但依然需要政策利率保持一定的限制性水平。目前，歐元區薪資增長具有黏性，地緣政治衝突下大宗商品特別是能源價格走勢存在不確定性，可能助推通脹階段性上行。

政策重心轉向穩經濟

歐元區通脹壓力已經大幅減輕，雖然抗通脹之戰尚未取得勝利，服務業壓力指標仍徘徊在4%附近，但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

拉加德表示，歐洲央行仍認爲通脹面臨雙重風險：高於預期的薪資和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帶來上行風險，而經濟需求減弱則帶來下行風險。整體而言，通脹面臨的下行風險大於上行風險。

一些歐洲央行官員表示，通脹率可能會在2025年第一季度或第二季度達到目標，明顯早於歐洲央行最新預測所顯示的時點，爲進一步放鬆貨幣政策打開了大門。

這標誌着歐洲央行的工作重心從降低通脹轉向保護經濟增長。Moneyfarm首席投資官Richard Flax表示，歐洲央行9月份降息後，10月再次降息，這表明歐洲央行現在專注於重新點燃經濟增長，而不是“馴服”通脹。“這是13年來歐洲央行首次連續降息，突顯了歐洲央行對經濟增長緩慢的嚴重擔憂，尤其是在德國。”

雖然拉加德重申，經濟增長面臨的風險仍偏下行，但她表示，經濟衰退不太可能，目前並沒有看到歐元區經濟陷入衰退的證據，預計能夠實現“軟着陸”。與此同時，對於政策制定者來說，現在歐元區利率毫無疑問處於限制性狀態，實現通脹政策目標的時間點有所提前，但顯然不是現在。

面對重重風險，接下來歐洲央行仍將偏謹慎。瑞士百達財富管理高級經濟學家高碧雅（Nadia Gharbi）對記者表示，歐洲央行保持謹慎，並未對下一步行動提供明確指引，拉加德強調歐洲央行將保持“依賴數據，並採取逐次會議的方式”。貨幣政策聲明中的措辭基本沒有變化，特別是關於保持貨幣政策“足夠限制性”的陳述沒有改變。

趙雪情分析稱，歐洲央行會保持相對謹慎，貨幣政策決策依賴更多的數據。相較於以往，當前貨幣政策面臨諸多新挑戰，疫情、地緣政治衝突、氣候變化等非典型經濟問題對經濟發展、價格穩定產生深刻而長遠的影響。在高度不確定和巨大沖擊餘波下，央行貨幣政策考量因素增多，決策變得更加複雜艱難。關於通脹前景、風險平衡的預測面臨考驗，央行決策不得不更加依賴數據，貨幣政策調整可能落後於曲線，與市場預期出現偏離。

降息之路按下“加速鍵”

在最新利率決議後，雖然拉加德沒有對未來的行動做出任何暗示，但貨幣市場押注歐洲央行在今年最後一次會議上降息50個基點的可能性爲20%，並幾乎完全消化了到4月的每一次會議均降息25個基點的情境。

接下來歐洲央行大概率將“加速降息”。高碧雅表示，儘管拉加德沒有做出任何承諾，但她並未排除加快降息的可能性，並強調了未來幾週數據的重要性，12月的重點將是預測的修訂。接下來歐洲央行預計將在每次會議上降息25個基點，直到2025年6月，將存款利率降至2.0%，並有傾向於更低終端利率的風險。

瑞銀全球財富管理首席歐元區經濟學家Dean Turner預計，歐洲央行將在12月會議上降息25個基點，將主要利率降至3%，此後直到明年6月，每次會議都將降息。此外，對投資者而言，投資級固定收益提供了獲得更高收益率的誘人機會。歐洲中小型股具有吸引力，應該會從降息中受益。

主要央行貨幣政策預期不斷跟隨經濟數據跳動，在近期歐洲央行轉鴿、美聯儲轉鷹背景下，接下來歐洲央行降息力度或比美聯儲更大。

儘管歐元區經濟疲軟得多，但交易員押注歐洲央行將在2025年9月前將基準利率下調約140個基點，幾乎與對美聯儲的降幅預期相同。這與兩個地區截然不同的經濟狀況形成對比，美國經濟三季度增長3%，而歐元區增長0.2%。劍橋大學皇后學院院長Mohamed El-Erian認爲，投資者錯誤估計歐洲央行會與美聯儲的降息幅度相同，歐洲央行的降息幅度會超過美聯儲。

趙雪情對記者分析稱，歐美經濟復甦進程並不同步，致使降息節奏出現分化，將加劇國際金融市場波動。美元、歐元利率水平與流動性供給小幅分化。美元指數總體回落，但考慮到歐洲貨幣相對弱勢，美元指數將在100關鍵點位受到支撐，外匯市場波動性上升，套息交易逐步逆轉。跨境資本流向發生變化，2024年上半年美國國際資本淨流入3254.7億美元，同比減少0.4%，環比萎縮34.5%；歐元區證券投資依然面臨淨流出壓力，2024年上半年淨流出814.9億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