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全球觀察｜染指格陵蘭、巴拿馬，特朗普的擴張野心不藏了？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賴鎮桃 廣州報道

2019年8月，特朗普第一次提出要買下格陵蘭島的時候，外界普遍把這當作一個戲言。但現在，特朗普再提要買格陵蘭島，很少有人敢再一笑置之。

當地時間1月23日，丹麥議員Anders Vistisen在歐洲議會中警告“格陵蘭不賣”，甚至對特朗普用上“滾開”一詞。

就在這週一（1月20日）的美國總統就職典禮上，特朗普再次隔空施壓，揚言“美國需要格陵蘭來保證國際安全”，他相信丹麥會接受和美國進行交易的。

自贏得美國總統大選後，特朗普就對格陵蘭展現出濃厚興趣，兩週前還派兒子到當地走訪。爲了奪島，他威脅稱，不排除使用軍事或經濟脅迫手段奪取格陵蘭島的可能性。

而且，特朗普的野心不止於格陵蘭。就職典禮上，他宣佈將採取措施收回巴拿馬運河的控制權，隨後簽署行政令將“墨西哥灣”更名爲“美國灣”，早前還在社交媒體中曬出把加拿大納入其中的美國地圖。外界不由猜測，這是美國新一輪擴張的開始嗎？

特朗普爲何執着買島？

格陵蘭島面積216萬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島嶼，約爲美國面積的四分之一、丹麥本土的50倍。格陵蘭作爲丹麥的境外領地，擁有高度的自治權，有着自己的議會、總理和內閣，只有安全、國防和外交事務歸丹麥政府管理。

據世界銀行數據，2023年，格陵蘭的GDP 爲32.36億美元，在全球排名第175位，而美國經濟最落後的佛蒙特州2023年GDP也有352.4億美元。從產業結構看，漁業還是這裡的主要產業，貢獻了島內三分之一的經濟總量，以至於格陵蘭政府近一半的財政收入來自於丹麥的財政轉移。

單純看經濟體量，格陵蘭明顯是無名之輩，但特朗普爲何一直執着於收島？

復旦大學中歐關係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歐洲學會副秘書長簡軍波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特朗普自己其實也沒有說清楚爲何要控制格陵蘭，但如果要去分析購買格陵蘭對美國的好處，可能有幾方面的原因。首先是格陵蘭豐富的礦產資源，稀土、鈷、銅、鎳等礦產對美國軍工、新能源產業都很重要，可以提高產業鏈主導性、獨立性。

2023年的一份調查顯示，歐盟“關鍵原材料”清單34種礦產有25種已經在格陵蘭發現。

簡軍波進一步解釋，從軍事的角度看，格陵蘭全境大部分在北極圈內，如果美國能擴大在當地的軍事存在，也能強化對俄威懾。再者則是隨着全球氣候變暖，北極冰加速融化，北極航線的價值日益凸顯，美國如能控制格陵蘭，也是變相掌握了這一商貿通道的要塞。最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看，美國搶佔格陵蘭，也可防止其他勢力進入該地區，如果一些大國在格陵蘭有項目，之後就可將其排擠出去。

實際上，格陵蘭和美國也有過一段時間的交集。二戰期間，德國佔領丹麥後，美國軍事佔領格陵蘭，以防落入納粹之手。在二戰結束後，美國也提出要購買格陵蘭但遭丹麥拒絕。

現正在歐洲進行學術調研的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家對外開放研究院研究員、法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趙永升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特朗普在兩屆任期都對格陵蘭心懷執念，可能主要出於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是地緣政治層面，美國如能控制格陵蘭，就能和美國北部的阿拉斯加、北加拿大連成一片，在北冰洋的大國爭霸中強化存在感和競爭力。另一方面則是出於發展“新經濟”的考量，無論是人工智能，還是綠色經濟，都高度依賴稀有金屬，目前全球大部分的稀有金屬礦產爲中國所控制，但美國如能通過格陵蘭掌握更多關鍵資源，在經濟爭霸中也能得到更多主動權。

格陵蘭將向何處去？

在特朗普盯上格陵蘭後，歐洲普遍發出指責之聲。

丹麥政府一再回應，格陵蘭不會出售，幾周前丹麥國王還修改了國徽，把代表格陵蘭和法羅羣島的北極熊和綿羊，放在了更顯眼的位置。

由於族羣和文化差異，格陵蘭實則對丹麥沒有太強歸屬感。格陵蘭總理穆特·埃格德日前表示，格陵蘭人民必須明確他們想成爲什麼，“我們不想做丹麥人，也不想做美國人，我們想成爲格陵蘭人”。

歐洲的大國則譴責了特朗普無視國家主權的做法，並警告不要採取軍事行動。德國總理朔爾茨發表聲明稱，邊界不可侵犯的原則適用於每個國家。法國外交部長讓-諾埃爾·巴羅表示，威脅另一個國家的主權邊界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受訪專家普遍看來，美國和歐洲之間因爲格陵蘭島問題爆發軍事衝突的可能性極低。但面對特朗普的步步緊逼，格陵蘭的局勢最終會如何演變？特朗普有可能在第二任期實現奪島的野心嗎？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師冠男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儘管在現行國際法下，美國武力奪島的可能性不大，但隨着全球氣候變暖加劇、極地航道重要性愈加凸顯、特朗普第二任期“美國優先”政策的全方位執行，格陵蘭島及其居民的重要性和能見度將上升。在特朗普政府的“威逼利誘”下，丹麥可能給予格陵蘭島更大自主權和更多安全投入，美國與格陵蘭島的軍事、經濟合作可能增強，美歐與俄羅斯等國在北極地區的競爭可能更加激烈。

在簡軍波看來，目前還不好判斷特朗普的真實意圖在於要控制格陵蘭還是將其作爲對歐盟談判的籌碼，因爲美國同歐盟之間協調和利益交換的空間很大，比如雙方可能會達成協議，格陵蘭犧牲一定主權權益，換取美國給予格陵蘭和丹麥的經濟利益，對歐盟的軍事投入、關稅讓步等。從而，格陵蘭問題有可能推動美歐形成更緊密的同盟關係。

在美歐實力對比明顯不均衡的情況下，歐盟沒有太多拒絕的資本，最終還是不得不做出讓步。

對於往後美歐關係的走向，師冠男表示，這些博弈與拉扯將給美歐關係帶來更大不確定性。一方面，作爲北約成員國和美國重要盟國的丹麥被特朗普多次要求“購買領土”，給歐洲多國敲響警鐘，跨大西洋關係可能被損害，歐洲戰略自主可能被動性增強。但另一方面，“特朗普風暴”可能壯大歐洲的右翼、極右翼勢力，使歐洲內部更加分裂、搖擺、弱勢，這可能使歐洲不得不在右翼呼喚和現實逼迫下“捏着鼻子”與特朗普政府加強合作。

美國擴張野心再膨脹？

伴隨特朗普2.0大幕拉開，“吞併擴張”已經幾乎和關稅、驅逐移民、抗通脹一樣，成爲新總統施政的關鍵議程。

在這週一的就職演講中，特朗普稱，美國將再次定位爲一個不斷髮展的國家，財富會增加、領土會擴張、城市會繁榮、人們的期待會變高，美國的星條旗會插上美麗新領土。在演講中，他沒有提及格陵蘭，但他表示，上個世紀美國“愚蠢地”把巴拿馬運河移交給了巴拿馬，現在他要把它拿回來。此前他還透露不排除使用武力控制運河的可能性。

巴拿馬運河上世紀初由美國人出資修建，建成後由美國人管理運營了數十年，在1999年才正式由美國移交巴拿馬管理。該運河連接太平洋和大西洋，對美國從亞洲進口汽車和商品，以及出口商品 (包括液化天然氣) 至關重要。

19世紀，美國以“天命論”之名向墨西哥和美洲原住民手中奪取土地，如今有人認爲特朗普是在釋放美國新一輪領土擴張的信號。但也有觀點認爲，特朗普向來以威脅和虛張聲勢出名，在初期制定一個極端的談判立場，以便在日後逼迫對方讓步，所以是否真的打算搶佔土地要劃上問號。

趙永升認爲，在大國競爭日益激烈的趨勢下，特朗普會完全基於“美國優先”打破二戰後的國際秩序，其中就包括二戰後確立的領土和主權邊界。但是特朗普的對外擴張會和19世紀美國的開疆拓土不一樣，因爲佔領廣闊土地和人口後也需投入大量建設管理成本，所以特朗普會覬覦有着關鍵資源、關係地緣戰略的要地——格陵蘭的礦產對應着發展“新經濟”所需的關鍵性原材料，巴拿馬運河是國際商貿運輸的“咽喉”，一旦被美把控，在平日可針對性向競爭對手上調運費，在非常時期則可藉此控制全球主要航道。反而將墨西哥灣改名美國灣、將加拿大加入美國版圖，其實更多是象徵意味，實際影響有限。

“實際上，我認爲當下的國際規則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國家綜合實力將重新成爲新的國際規則裡的關鍵因素。”趙永升說道。

但簡軍波指出，特朗普以威懾強制的方式去改變國家主權，不符合丹麥、歐洲和巴拿馬的意願，也不符合現代國際秩序和多邊主義原則，國際社會應該高度關注和警惕，不能默許或認可該做法。

對投資者來說，特朗普挑起的領土爭端或加劇全球地緣局勢波動，利好避險資產。光大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瑞東本週撰文指出，從實際操作來看，特朗普能否通過金錢購買或者是武力奪取相關地區，存在非常大的不確定性，在二戰結束以來，全球主要主權國家的領土分界基本保持穩定，還沒有大國如此高調的宣佈對於別國領土的佔領意圖。

“這也意味着，特朗普2.0時代，全球政治格局將面對更大的不確定性衝擊，從而進一步利好定價不確定性的超主權貨幣——黃金。”高瑞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