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革中的邊境小城：直播、爆單、老外貿人的財富夢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譚海燕 實習生鍾言 廣州報道

時光倒回10多年前，老外貿人張尚華需要起早貪黑，提前找好江浙一帶的五金工廠拿貨、存到倉庫，聯繫越南代理對接。每天清晨，在廣西憑祥（縣級市，崇左代管）的友誼關口岸通關後，拿着碩大箱包的工人會從越南來到中國，肩扛手提，川流不息。

到了2024年，張尚華坐在有空調的直播間裡，手裡舉着中國生產的吹風機、電風扇或者手錶，熱情洋溢地用越南語對着鏡頭喊話，“我們優惠馬上就要結束了，現在下單折扣力度最大”。

張尚華在中越邊界待了十幾年，生意從邊境做到越南本地批發市場，然後又轉戰互聯網。憑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憑祥，這個越南“鄰居”，也從安靜僻壤的小城，一躍而成跨境直播的重要基地。

不止憑祥，廣西東興、雲南河口等邊境小城，正利用獨特的地理優勢，進行一場緩慢的“轉身”——在傳統邊民貿易之外，跨境電商直播間如雨後春筍般冒頭，做主播成爲會越南語的老外貿人、小語種專業學生的新的就業方向。

機遇存在，但短板也同樣明顯。比如，儘管從2020年到2023年，廣西崇左跨境電商規模年均增長率近3倍，但仍不足“跨境電商第一城”深圳的零頭。未來，邊境小城的“再掘金”之旅，如何進行？

成爲越南主播

廣西與越南接壤，陸地邊境線長度爲1020公里，在邊境線上的百色、崇左和防城港等城市，如同珍珠一般，串聯起我國與越南等東南亞國家交流的重要通道。

生於邊境，這裡的很多人都從事與邊貿有關的行業。目前，廣西還有弄堯、浦寨、東興等多個邊民貿易互市區。在邊民貿易互市區，符合條件的商品可以享受免稅優惠。但這裡都是些小生意，且受環境影響比較大。例如，在疫情期間，邊民貿易一度停擺。

張尚華一直在跟越南人打交道，先是在憑祥本土做五金產品代理，幾年後他判斷行業競爭激烈，而且光做邊貿體量太小，還是得深入當地打開市場。於是，張尚華跑到越南的胡志明市，一待就是十多年，專做服裝批發，也因此學會了越南語。

在越南做服裝批發的時候，張尚華能夠對接更多的客戶，可是回款實在不易。對於商人來說，能不能收到款，關乎接下來生意能否順利進行。

“我們線下做批發的時候，那邊有很多欠賬的，不好收賬。”張尚華介紹，當時他從廣東、浙江等地拿貨之後，把貨交給越南代理商，但得等他們把貨賣出去，才能收回錢。也就是說，資金壓力層層傳遞，一旦市場下行，連接工廠與代理商雙方的張尚華，就不得不面臨收款難題。

看到國內直播電商的機遇，2023年，張尚華選擇主動轉型。當時，東南亞跨境電商已經發展得如火如荼，但直播電商纔剛剛起步，會越南語加上熟悉市場，給張尚華入局越南跨境電商的勇氣。

今年，張尚華還成立了自己的跨境電商直播工作室。工作室主要播3C電子、小家電、美妝等品類，目前每天幾個直播間加起來，最多能開出上千單。

“我現在直播就像跟客戶聊天一樣，不算辛苦，起碼比以前跑線下輕鬆。”張尚華表示，看好東南亞市場，並計劃持續“加碼”跨境電商直播。

跨境直播的興起，不僅給了老外貿人“轉身”的機會，還爲小語種專業學生提供了就業新方向。黃子怡（化名）是廣西南寧一所大學的越南語專業學生，她關注到，跨境電商成了如今同學的就業去向之一。

“大概在2019年的時候，我們就到廣西本地的跨境電商或者直播孵化公司實習，當時公司宣傳，東南亞的跨境電商是一片藍海，但還沒有做直播，只是行業都有通過電商把貨賣到越南去的想法。”黃子怡說。

據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梳理，全國目前開設了越南語專業的高校，幾乎一半都坐落在廣西與雲南，包括廣西大學、北部灣大學、廣西外國語學院等等。

黃子怡曾到重慶一家跨境電商企業做越南語的帶貨主播。“工作相當好找，甚至沒有門檻，會說越南語就行，而且老闆也不懂越南語，只要能開出單就行。”

後來，爲該企業供貨的工廠找到黃子怡，原來工廠自己也搭建了直播團隊，面向東南亞市場，正在緊急招兵買馬。

破題“過而不駐”

黃大峭來自廣西欽州，2020年加入了深圳市跨境電子商務協會，擔任展務秘書長。在協會裡，他看到了跨境電商發展的巨大機遇，兩年後，黃大峭成立了自己的企業，佈局泰國和越南電商，也在越南投資線下連鎖超市，自稱是越南版的“名創優品”。

上個月，黃大峭剛接待完汕頭紡織服裝產業協會內褲分會的出海考察團，協會想帶着本地優勢產業出海，到東南亞開設運營中心。在黃大峭看來，傳統線下交易已經漸漸被電商取代，“現在不管是工廠過來，還是設置運營中心，都要到當地來做”。

到本土去做，意味着直接進入東南亞腹地。要麼落在印尼、泰國兩大電商發展迅速的國家，要麼佈局越南這樣的“潛力股”，如此一來，憑祥等邊境小城優勢何在？

“通道經濟最大的弊端是‘過而不駐’。要想突破這種困境，可以選擇過貨量較大的產品品種在當地落地加工、在當地提升附加值，創品牌銷售。在當地落地的跨境電商平臺，形成了聚集效應，促進了當地市場的形成。”在一篇論文中，中央民族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教研室主任周英等人指出，邊境城市是“一帶一路”倡議實施的前沿陣地。

沿邊開放是新時代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近日，中山大學自貿區綜合研究院發佈了“2023—2024年度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制度創新指數”，指出在構建全面開放格局中作用日益凸顯的沿邊開放片區（紅河、崇左）都有進步。

今年，廣東與廣西簽署《打造粵港澳大灣區重要戰略腹地進一步全面深化粵桂合作框架協議》，“粵港澳大灣區研發+廣西製造+東盟市場”產業協作體系正在形成。

發力跨境物流和倉儲，也是邊境小城的優勢所在。“創新跨省區跨境電商組貨模式與運營機制，推動形成‘南寧+東興+憑祥邊境’倉集羣，引育一批集貨商落戶廣西”，這是廣西壯族自治區商務廳制定的2024年廣西跨境電商工作要點。

“中國的產品從廣東，經過廣西，再出口到越南、泰國、馬來西亞……產品是很有優勢的，我們除了低價以外，還在不斷創新，內容創新、形式創新。”黃大峭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