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之東─推動兒童文學的搖籃
臺東大學圖書館像本打開的書,入選全球八大獨特圖書館,是座最美的知識金字塔。(羅辛攝)
臺東大學是臺灣兒童文學的搖籃,館藏兒童文學書籍甚豐。(羅辛攝)
臺東大學校園內有詩人余光中的詩牆。(羅辛攝)
《少年小樹之歌》(The Education of Little Tree),是佛瑞斯特.卡特(Forrest Carter)所創作的一部回憶錄式的小說。第一次看這部小說是在二十歲上下的年紀,該作品描繪了五歲的主角小樹,在雙親相繼過世後,跟着切羅基族的祖父母到山林裡一起生活的故事。從此,小樹感受到大自然所孕育的一切美好與法則,從爺爺身上學到了做人的態度,從奶奶口中得到學習的樂趣與心靈的重要性。故事的時代背景是1930年前後的美國東部,小說深刻的闡述人類與大自然間的互動關係。由於這本書,我化身爲小樹,想像着身處的某個地方,深藏着小樹的森林和廣袤的山野。
帶着這樣的想像,我到德國慕尼黑,立刻愛上橫跨市區三分之一的「英國公園」,那兒雖沒有綿延的山林,但林木蔥鬱,大自然的完整雛型在市區裡,從東到西相互呼應,激化了藏在我心裡的小樹,憧憬總有一天也要瀟灑的縱情於天地草木間。那分觸動在心裡,一直朦朧隱約,直到多年後才明白,原來是對美的嚮往,一種反覆迴流的騷動。
後來有了孩子,在「英國公園」追逐的野趣,成了生活中的一大樂事,書中的小樹也跟着我們在公園中探索。孩子們常問:「後來小樹怎麼了?」小樹還是小樹,靈魂在傑作中冒險,我常將這本書說給孩子們聽,有時說到哪兒又忘了,總讓我想起胡適的小詩:「剛忘了昨夜的的夢,又分明看見,夢裡的一笑。」或許,這也是文學的趣味。爾後,我在大學教書,便把這本書,列爲兒童文學必讀的讀本。
談到與兒童文學的結緣,起於女兒的牀邊故事開始,當時手上沒有中文兒童讀物,某次逛書店,發現當時正暢銷的《Meine schwester Klara》系列童書,生動活潑的封面,逗趣天真的對話,吸引很多成人順手翻閱,我也是其中一名。作者笛米特創造了世界上最可愛的兩個孩子,她們的純真、憨直、體貼、仁慈,是成人世界失落已久的情操,家裡的兩個女兒對這套書愛不釋手,百聽不厭。回臺灣後,我索性將這套書翻譯出來,交給當時臺灣最大童書出版社,書名爲《拉拉與我》。這五本小書一出版,即獲第一屆「好書大家讀」獎,成爲該出版社最暢銷的童書。後來輾轉得知,該家出版社當年的優渥年終獎金,竟與此書有關。
也因爲這套書,與旅德時在中央日報與聯合報發表的數篇散文,我毛遂自薦進了國語日報,從此成了副刊主編。這是分以兒童爲主的報紙,相關的版面更觸及兒童文學的研究。記得1996年,臺東大學教授林文寶老師,經常出入國語日報,後來才知道,老師爲成立兒童文學研究所奔波不已。
翌年1997年,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正式成立與招生,是臺灣唯一以兒童文學爲專業研究領域的獨立所。該研究所研究的領域不僅是臺灣唯一,也是華人地區具有領導與指標的地位。從此國語日報配合兒童文學研究,也開發不少專欄傾注。自此,有感於身處該領域的不足,毅然於2001年報考東大兒文所。
僥倖錄取,開學的第一天,發現我是全班最老的學生,甚至比甫進該所教書的遊佩芸老師還大齡,班上同學只比女兒稍大幾歲。有的剛從政大、師大、輔仁、淡江、東吳畢業 ,望着這羣小朋友真有些汗顏,有種老大不小學爬梯的慚愧。
爲了配合兒研所的上課時間,我申請調職到夜間編輯部上班。當年還沒實施週休二日,我選週二這日休假。每週二一早,和在雄獅上班的玉金同趕搭六點五十分的復興航空,到臺東剛好七點五十分。同班學瀅當時大腹便便,飛車來接,趕赴八點整林文寶老師的第一堂課。就這樣,一堂接一堂,排到當晚九點多下課,回到住宿旅店休息已近十一點。隔天,又從八點上課到下午近四點,最後一堂課是遊佩芸老師的「西洋兒童文學史」,下課時間應該是近五點,爲了趕赴四點二十分的飛機,我多數匆匆離開,改由同學彥芬飛車送去機場。至今想起,仍感念遊老師的寬容,和學瀅與彥芬的同學情。回到臺北五點二十分,又是一路計程車飛馳,赴報社晚班五點四十分的打卡,那兒夜間新聞編輯工作正等着我。
兒研所的課程紮實,必修的有「研究方法」、「專題討論」、「文學社會學」、「西洋兒童文學史」等。選修的有「少年小說研究」、「文學理論」、「繪本研究」等。記得楊茂秀老師開的一門「英詩選讀」,我每週必繳交一篇英詩,楊老師總要我大聲念出來。唸完,總被他笑,說我「德腔德調」。但他還是給我很高分,畢竟我是少數每週一詩的乖學生。
就這樣,我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沒休息過任何一天。第二年,該修的課只剩幾門,不必在臺東過夜,但也總是趕路。第四學期,努力拚寫論文,從早到晚坐在電腦前,那半年間寫了近七萬字。口考結束那天,忽然感觸甚深。這兩年來,萬事萬物好像在同一時間凝聚着生命力,此刻傾倒間鬆弛,彷彿與時間賽跑的緊張氣氛戛然而止,只聽到每秒光陰的聲音。
這樣的不捨與留戀,纔想起這兩年來,從未好好地走過校園,來匆匆去也匆匆。生命雖給我一個努力的方向,同時也讓我忽略了周遭的風光 。我在校園繞了三圈,好像第一次踏入那般新奇,兒文所那棟大樓,有阿寶老師的許多藏書,在東臺灣烈陽的照射下,靜謐無聲。在氣流的蒸騰中,我彷彿看到《記憶受領員》、《紅髮少女》從《樓上的房間》走下來。
2014年,臺東大學搬遷到知本,坐落於中央山脈射馬乾山腳下,緊鄰太平洋處。最著名的是綠色建築圖書館,像本打開的書,獲卓越建築獎,入選全球八大獨特圖書館,是座最美的知識金字塔。六十公頃的校園,儼然是山海共構的知識殿堂。
幾年前,再度悄然回到臺東大學,發現有趣的「原住民族學生中心」,不知那些圖騰裡,是否仍藏着鯨魚與老鷹的靈魂;人文學院也增建了余光中和黃春明兩位作家的詩牆,是參觀者必定朝聖的景點。學校也增設了不少新科系,包括理工學院的生命科學系、綠能與資訊科技學系等。走在傳統與大自然和科技結合、相倚相稱的校園中,彷彿走在人類的智慧裡,看到都市裡逐漸消失的另一種力量。
三月二十一日是臺東大學七十七週年的校慶,走過一甲子,這座島嶼之東的學術殿堂,是臺灣兒童文學發展的重要推手。在代代兒童文學人的飢渴和年輕的衝勁下,二十八年來,兒文所培育了不少兒童文學專才和作家,也豐富了自身內在的涵養。
「當你發現美好的事物時,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享給你任何遇見的人,這樣,美好的事物才能在這個世界自由地散播開來。」這是《少年小樹之歌》中,小樹的奶奶對小樹說的話。臺東大學本身就是一分美好,寫出來就是要分享,讓這所大學的豐富與兒文所的繽紛緊密相連,像首美好的歌,永遠傳唱!
臺東大學,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