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盞心燈照亮生活(文思)

馬慧娟

一轉眼,2024年悄然離去,有收穫,有感悟,也有很多溫暖的瞬間。

一位素未謀面的讀者給我留言說:“很喜歡您的文字,於平淡中看到了生活的溫情,在簡單的字裡行間透露着智慧和熱愛,讀您的文字,就像在炎熱的夏天突然吹來一股清風,讓人的內心瞬間寧靜……”

這幾年,每次收到這樣的留言,我都會被鼓勵到,而那些關於我爲什麼寫作的一次次提問,也在這一刻有了具體的回答,書寫和表達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而是許許多多和我們一樣的人都在期望着美好。

當我一個初中畢業的農村婦女拿起手機開始寫作的時候,很多人都問我爲什麼寫作,我回答了很多版本——爲了遙不可及的詩和遠方,爲了給自己的心靈找個出口,爲了讓自己留下名字,也爲了尋求內在的自由和自我……這些版本都是我要去寫作的理由,但好像又不全是。我到底是爲了什麼纔去讀書寫作的?我想,真正的目的是爲了救贖自己跌在塵埃裡、埋在黃土裡、浸在汗水裡、滾在泥漿裡的靈魂。但更多的,是這個時代給了我書寫和表達的機會,讓我能夠拿起書讀,拿起筆寫。

生命在一出生都是沒有什麼選擇的。就像一粒種子,落在溫度適宜、水肥充足的地方時,必將結出累累碩果。但若是落在荒涼之地,能不能成活都靠運氣,即使成活,也是費盡周折,萬般艱辛地生存,最後結不結果都不一定。就像農民種地,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或許是一場暴雨,或許是一次大風,都能讓一年的辛苦歸零。再加上地域環境的限制,曾經連基本的溫飽都要努力去爭取,更別提讀書這件事情。特別是在西海固的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千百年來,這樣的命運似乎很難改變。

黨和國家從來沒有忘記過這片土地,從新中國成立至今,對於西海固地區的投入逐年增加,致力於改變這片土地上的貧困,也給了更多人讀書、改變命運的機會。或許是先人們在土地上經歷了太多的絕望和心酸,或許是一年又一年的乾旱和貧瘠,或許是困頓在眼前一生都沒有出路,或許是積攢了太多的情緒和無助,所以他們的後人在日子變得好一點的時候開始拿起筆寫關於土地的故事。

這讓曾經的西海固出現了兩種現象,一種是隻要有讀書的機會,大家就會拼命學習,爭取跳出農門,改變命運。另一種就是,先人們經歷了這麼多的苦難,誰來書寫,誰來記住?那就自己拿起筆來寫,來記錄。這一寫,就有了一個文學現象——西海固文學。於是有了中國首個文學之鄉的誕生,更有了“這片土地上不長莊稼,但這片土地上出作家”的說法。

這是我在寫作之後才知道的。我以爲我很孤單。但在我之前,已經有了那麼多的前輩和同行者,大家都在努力地一邊生活,一邊書寫着自己熟悉的土地、熟悉的鄉親、熟悉的屬於農民的命運。他們的身份是農民,但他們的精神品格已經超越了自己的羣體,超脫了現實生活。他們在泥裡生活,在雲端徜徉,讓精神世界遨遊九天之外,看世間苦難的盡頭在哪裡。

文字是可以源遠流長的,是可以記錄時代的,但自古寫農民生活的人都不是農民,沒有哪個時代的農民可以像今天一樣,拿起筆寫自己的生活,寫農事的艱辛,寫自己羣體的所思所想,寫生活一點點變好的經過。隨着我們國家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和鄉村全面振興的推進,一部分寫作者因此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更多的農民過上了小康生活,吃穿不愁,衣食無憂。這是一個時代偉大的變革與成就,這也是時代發展給予中國最大的羣體的尊重和保障。西海固再也不是貧困的代名詞,農民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選擇。

而在這個過程中,也有新的命題出現,時代發展日新月異,信息節奏快速更迭,短視頻將整個世界在眼前攤開,讀書和寫作的意義還在哪裡?特別是鄉村,不是專業作家的這些文學愛好者,他們的出路在哪裡?堅守還有沒有必要?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我們的內心是堅定的。就如同我一開始寫作的時候,一個前輩和我說過這樣一段話,她說:我們不一定是爲了要成爲一個作家纔去寫作,而是要用溫暖的文字去暖人心。誠然,比起專業作家,我們還有很多的不足,但不能否定這部分紀實文字所具有的獨特價值。它們從泥土中長出來,帶着原生態的芬芳,帶着對土地的熱愛和思考,對自然的順應和敬畏,也帶着對未來的期望和憧憬。

讀書寫作的意義無需再去濃墨重彩地渲染。鄉村如此廣闊的天地,這麼龐大的羣體,故事無處不在,變革也無處不在,更需要有人身處鄉村,紮根鄉村去延續文化事業。而我們這批人的存在,正好填補的是這樣的空白。一件事情,只有長久地去做,堅持去做,形成氛圍,才能看到結果。

我們一直在路上,也一直在堅守。文化、讀書、寫作這些事情,在西海固的大地上,已經得到改變的,未曾改變的,在路上的,以及還在徘徊的,都是可以去持續關注討論的。無論未來是什麼樣子的,只要初心還在,夢想還在,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 人民日報 》( 2025年01月22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