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許宏宇:拍《異人之下》系列是向內求、向外探的過程

文|寶珠‍‍‍‍‍‍‍‍‍‍‍‍‍‍

“我覺得陳朵是悟了。”

在《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中,陳朵作爲主線人物,其命運緊緊牽動着觀衆的心,大結局她的離開也令觀衆難以釋懷。然而,導演許宏宇卻認爲陳朵或許並不痛苦,“我們以爲她結局很慘,但她自己未必這麼覺得,她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

《異人之下》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行,張楚嵐、馮寶寶如此,陳朵亦如此。在外人眼裡,修行滿是痛苦與磨難,可修行之人自己卻未必做此感想。這種對修行與個人命運的獨特理解,與陳朵重新定義“異人”的深層內涵緊密相連。

最初,“異人”的定義是有異能的奇人,而陳朵從身到心的“不正常”,都重新詮釋了“異人”的概念。

自幼,她被藥仙會以非人道手段造就爲“毒身聖童”,導致身體構造特殊、體內充滿致命毒氣,無法正常生活。但這只是她的異人表徵,她真正的“異”源自內心,在藥仙會壓抑的環境下,她的自由意志被剝奪,心智發展不同於常人,對世界與情感有着獨特認知。

“陳朵的整個遭遇跟她的人生其實是比較鮮明的,她的核心問題就是選擇,這也反映出人性的終極命題——我們有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還是一切都在被安排或操控。”

將這些對人性與生命的思考,藏在《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中,等待觀衆抽絲剝繭,慢慢體會。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我們以爲自己在選擇,其實我們沒得選。”和《異人之下》相比,《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探討了更深刻、更沉重的主題。

比如藥仙會的黑暗過往,使陳朵對自由和正常生活的理解異於常人,最終她選擇赴死的背後,是命運的無奈掙扎;王也參悟了風后奇門後能夠預知他人命運,無法對危機坐視不理的他選擇介入他人因果;馬仙洪認識到世界不公,懷揣改變世界的夢想打造理想國度。

這些看似是角色自身的舉動,真的是他們自己在做選擇嗎?這背後難道沒有一雙名爲命運的手在暗中推動着一切嗎?“我們真實生活中的人也一樣,吃什麼飯、學什麼專業、做什麼工作,也許都是安排好的。”

許宏宇在講述《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這段故事時候,辯證地思考了“自由意志與命運安排”這一問題。從劇中角色的經歷來看,他們看似擁有選擇的權利,實則被命運的力量所左右。

人們常常把無法解釋的事情描述得玄幻、抽象,但在許宏宇看來,一切看似無厘頭,又是那麼有章可循,這本身就是很玄妙的事。“《異人之下》原作的魅力,就是它用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帶着大家去思考了許多深奧的問題。”許宏宇想讓看劇的觀衆也能夠沉浸其中,與角色一同感受命運與選擇的糾葛。

而我們在許宏宇的身上,還發現了一種順應命運與自我追求相融合的特質。正如他所言,在創作中的不斷探索、不斷抉擇,表面上看是在面臨諸多選擇時做出了決定,實則也是被自己的經歷、喜好和對影視行業發展的思考所推動,就如同劇中人物被命運的絲線牽引着前行。

“盡人事聽天命,我在做劇的時候肯定是抱着做到最好的想法去做,但播出之後再看,其實還是能夠更精進。”

同樣,每一部作品有自己的命運,也有自己的氣質。許宏宇甚至不想因爲拍攝過許多改編作品,就總結出一套方法論。“每一個項目要按照那個項目的情況來去重新制定一套改編方案,真正喜歡並吃透作者背後的表達。”對他而言,只有真正找到一部作品的靈魂主題,才能夠圍繞這個核心讓故事自然而然地發生。

王陽明心法有一句“向內求心之所向,向外求事之所成”,這與許宏宇崇尚的“盡人事聽天命”有異曲同工之妙。創作就像是一場在自我驅動與外界影響交織下的旅程,許宏宇在一次次向內求索、向外探索的過程中吸收與成長。

隨:元,亨,利,貞,無咎

“元,亨,利,貞,無咎。”是《易經》隨卦的卦辭,其蘊含的深意是,當我們順從、隨從世間萬物運行的固有規則時,便可以諸事順遂、平安無虞。

許宏宇在選擇演員和拍攝的過程中,也以一種順應規則、尊重規律的方式,讓作品在創作過程中自然而然地朝着理想的方向發展,以到達“無咎”的圓滿狀態。

就像陳朵和廖忠在暗堡長椅上對視一笑,在原本的漫畫、動畫和改編劇本中都沒有這一幕,但在拍攝現場,許宏宇察覺到這一設計能向觀衆發射情感力量。“文淇是一個很愛笑的人,但第一次見面我告訴她,這部劇可能不會有太多機會讓她笑。”

選擇文淇飾演陳朵之前,許宏宇看過許多她的影視作品,但他更喜歡洞察、發掘演員本身與角色之間的契合點。這種契合點並非僅僅體現在外在形象或表演風格上,更是演員的性格特質與角色內心世界的呼應。

文淇樂觀愛笑、感染力強,看似與陳朵的冷冽相悖,但許宏宇卻能從中挖掘出文淇塑造陳朵複雜內心的潛力。“當時在片場看到文淇笑是一個即時的反應,我就想陳朵經過一系列訓練,終於能夠控制身體的毒性了,就像一個剛剛有意識、有認知的小朋友一樣,所以她看到廖忠笑也跟着笑了,可她這時候其實還並不理解其中的情緒。”

創作《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的過程中,不僅要發掘演員自身的潛力,對角色本身的魅力也要有敏銳的感知。比如對於自己很喜歡的角色馬仙洪,許宏宇就看到了他底色裡的那一抹浪漫情懷。

“他想要創造一個理想的國度,讓大家都能夠擁有‘炁’或法器,他能公平地讓每個人‘升級’,卻控制不了這些人利用‘升級’是做好事還是壞事,所以纔會造成天下大亂。”矛盾總是出現在“美好的願景與複雜人性、社會規則”碰撞的時候。

馬仙洪的做法是有悖自然規律的,所以他的理想註定破滅。自然規律往往蘊含着平衡與秩序,而在《異人之下》的世界設定中,“炁” 與法器的獲取和運用或許本就存在着一定的規則與限制,這本身就體現了一種對現實規律的隱喻與映射。

修行者許宏宇,

繼續探索劇集創作新天地

《異人之下》和《異人之下之決戰!碧遊村》的成功,也讓行業看到了漫改IP系列劇市場的更多可能性。但在許宏宇看來,一個IP能否開發系列劇集,還是要看原作的體量與質量以及可供挖掘的空間。

“我對《異人之下》原作是非常認可的,所以在改編時不會過多調整故事的發展和角色的人設。”他覺得在改編過程中原作的靈魂是不能動的,需要調整的是一些落地到劇集作品時的邏輯閉環問題。

“哪都通作爲異人世界秩序的維護者,怎麼發現不了碧遊村呢?一個村子都是異人還有神器,哪都通能不知道嗎?”

帶着這兩個問題,許宏宇把碧遊村設計成了馬仙洪用他的奇技神機百鍊創造出來的一個世界。碧遊村並非真實世界中的普通村莊,而是神機百鍊的造物。這樣既彌合了邏輯上潛在的漏洞,也讓神機百鍊顯得更加神奇,還凸顯了馬仙洪的偏執和能力。

而對於當下求精求短的劇集市場來說,系列劇的成功經驗、商業模式和開發構想則更加珍貴。雖然許宏宇對《異人之下》有許多設想,但他尚且沒有找到具體的實施方式。

“我們有想過給肖自在做個故事,但不知道從何處下手。”作爲《異人之下》的人氣角色,肖自在亦正亦邪的形象深受粉絲喜愛。“就像《雷神》故事裡洛基是個配角,但在他自己的故事裡,他就是主角。”

從早期做剪輯到擔任導演,從《穿越火線》再到如今的《異人之下》系列,身份的轉變和題材類型的拓展都讓他積累了許多經驗。比如剪輯工作讓他學會了合理編排故事的時間線與節奏,“讓我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講述一個故事,能更好地把觀衆帶進去。”就像《穿越火線》,通過不同時空的交錯敘事,將兩個時代的電競夢想緊密相連。

而和許多優秀導演的合作,以及對不同導演作品的解讀,也滲透到了許宏宇自己的作品中。“他們的很多東西都在影響我,可能是他們拍戲的方法,也可能是對於人性的理解,我都會及時吸收到。”

包括此前他和陳可辛、陳凱歌等多位導演的合作過程中,也領會到了如何用更加豐富且深刻的視角去塑造故事、刻畫人物,讓自己的創作之路始終保持着鮮活的生命力與無限的可能性。

帶着對創作的熱愛、對突破傳統影視創作邊界的熱情,許宏宇在2021年創立了熱血動物。他期望與志同道合的創作人才,打造充滿活力與創新的影視創作環境。許宏宇希望熱血動物能夠延續對原作靈魂的尊重、精心雕琢劇情與角色、營造沉浸式觀劇氛圍,繼續爲觀衆帶來風格獨特觀劇體驗。

“現在我正在做《我們生活在南京》,是一部科幻作品,但又不同於傳統科幻有宏大的敘事。”對他來講,新的嘗試意味着開拓創作邊界、探索未知領域,能夠滿足他對多元創作風格的追求以及觀衆對新穎題材的期待。

而我們也期待,許宏宇在不斷向內求、向外探的過程中,能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