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軾的《定風波》,康震和康輝有不同解讀,看完之後大徹大悟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是蘇軾中年時期的代表作之一,這首詞的問世,奠定了蘇軾豪放詞的宗主地位,全詞如下:

該詞寫於蘇軾人生中的一個低谷期,當時四十六歲的他,已經因爲“烏臺詩案”被放逐在外三年時間了。

從最初藏身寺廟羞於見人,到後來主動到街市上纏着別人“講鬼故事”,再到後來坦然面對人生中的風風雨雨,寫下“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名句,蘇軾的內心到底起了什麼樣的變化呢?

關於這個問題,詩詞評論專家,北師大的康震教授認爲,這首詞的問世表明蘇軾真正看淡了個人的名譽。

康教授說:“一個人只有放下所有的名譽,虛名也好,浮名也罷,全都放下。真正能夠握在自己手中的,就是自己對生命的把握,這就是蘇軾的真面目。”

很顯然,康震教授認爲這首《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反映的是蘇軾從高位跌落後,一種心態上的自我調整過程。

不過,央視著名主持人康輝則認爲,蘇軾這首詞的主題。談論的是人們在面對折挫和風波時的“信心”與“勇氣”。那麼,他們二位所說的,到底哪一個是正確的呢?

其實他們講得都對,只不過康震教授顯然是從蘇軾的人生經歷出發,以“知人論事”的角度在談論作者創作時心理上的變化,而康輝直接是從這首詞帶給世人的“正能量”上進行解讀的。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問世一千多年來,在中國文人圈裡廣受好評。隨着時間推移和文化的普及,中國底層的很多老百姓也特別喜歡這首詞。那麼,這首詞到底有什麼魔力呢?

其實這是因爲,蘇軾這首詞裡面摻入了一個人生哲學的問題。佛教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而中國民間也有諺語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遭遇很多挫折與失意。這些挫折與失意帶給人們的損失,有些是物質上的,有些是肉體上的,但是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

物質上的損失,比如賠了錢財,只要“留得青山在”還有機會賺回來;肉體上的損傷,比如斷手摺足,能治則治,不能治了也只有看淡;唯有精神上的折磨是綿延最久,最難以消除的。

就像杜甫所說的那樣:“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最怕的就是將死未死,眼看着不行,但是心裡總留着些希望,這樣子最讓人煎熬。

所以當人們感覺到挫折、失意的時候,內心的痛苦與折磨纔是最難熬的。那麼,我們應該怎樣解決這個心理問題呢?

蘇軾通過這首《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那就是——以禪學的思想來解決它,把名利得失全都看淡。

人生中的挫折與打擊,當你初遇它的時候,你會覺得是一個怎麼也翻不過去的坎。然而當你以氣定神閒,處變不驚的心態去應付它的時候,你就安然地度過它。

最後,當你再“回首向來蕭瑟處”的時候,你會發現那些“風波”在現實中,其實連一個影子也沒有留下,彷彿根本就不存在一樣,蘇軾本人就是這樣。

蘇軾這個人可以說是少年天才,他成名較早,二十剛出頭就雙榜奪魁。先是參加科舉得了“乙科榜眼”,後來又參加了一個吏部選官的考試並奪魁。

野史中說,當時宋朝的皇帝和太后都非常喜歡蘇軾的詩詞,民間老百姓也喜歡他的詩詞,就連金國人也喜歡他的詩詞,金兵攻進汴梁還在四處蒐集他的大作。

中國歷史上的詩人與文學家,生前就出名到這種程度的,還沒聽說有第二個。因此有人說他是“北宋第一才子”,外號“蘇仙”。

然而,後來蘇軾因爲寫“反詩”被捕入獄,差一點就被判處死刑。人生除死無大事,這件事對他來說,肯定是非常非常大的一個挫折。

後來蘇軾雖然因爲太后等人求情免死,但是被貶到黃州後,他自己就覺得沒臉見人了。一開始他就寄居在一個廟裡,白天睡大覺,晚上再出來洗澡、吃飯。

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個月左右,蘇軾發現周圍的人根本不關心他那檔子事,他才放寬了心,自己跑到街上去玩兒。這下子,他也敢和路人聊天了,也敢拉着陌生人要給人講“鬼故事”了。

在黃州生活的時候,蘇軾其實一直處於別人的監視之下。他有時候去外面和文人聚會,有人讓他點評別人的詩詞,他只要敢說,別人就敢給他歪曲了,然後到處傳播。

所以後來蘇軾也不點評別人的詩詞了,白天懶得和圈子裡的文人說話,晚上他就獨自一個人跑到長江邊上去看風景,然後寫詩。

有一次蘇軾和朋友月夜泛舟,半夜出門,結果很晚沒有回家,然後就有人報告縣官說“蘇軾逃走了”,搞得縣官非常緊張,馬上帶着人馬衝到他家去看。

還有一次蘇軾生病一月沒有出門,外面竟然假傳說消息,說他已經死掉了,這個事情還傳到了皇帝耳朵裡。

皇帝說,哎呀,要是真的就太可惜了!然而,那又怎麼樣呢?事情過後,北宋的君臣與老百姓們,還不是照樣過自己的生活。

蘇軾昨天丟人了,蘇軾今天又犯事了,蘇軾明天又逃跑了。這些八卦也只是剛出來的時候新鮮個幾天,過幾天就沒有人在意了,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現代心理學有一個“焦點效應”,是指人們往往會高估別人對自己的關注度,然而真正的現實卻是“別人其實沒有那麼在乎你”。

因此,只要你自己放下過度的自尊心,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這就是康震教授所說的,蘇軾放下所有的名譽,把握住了生命的本質。

但是《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要告訴我們的,並不會止步於此。它除了告訴我們,應該看淡個人的名譽與得失之外,也是在告訴我們應該滿懷自信,坦然地接受人生風雨的洗禮。

困難與挫折這種東西,其實就是個紙老虎,只要你不怕它,並且能夠坦然地面對它,那麼它就傷害不了你。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最後一句“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表達,則有一些禪學意味。中國禪學沿自佛教思想。《金剛經》說: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對於信佛的人來說,現實的一切不過是爲後世服務的,都是虛幻的存在。我們可以不必相信佛家生死輪迴的那一套,但是佛家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的。

那就是一個人活着的時候爭名奪利,爭強好勝,最後就算你爭嬴了,也逃不過黃土一抷。如此看來,過分的得失心,會讓我們的結局看上去像一個笑話。

那麼,一個人活着,應該怎麼去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是非與得失呢?蘇軾說:“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不要去理會外面嘈雜的爭論聲,堅持自己的本心,用自己的理智去主導自身的行爲。人生路遙,我們應該放鬆心情,唱着歌,慢慢地向前行走。

蘇軾的這種人生哲學對於普通人來講,就很有指導意義。宋朝是中國儒、釋、道三教合一的時期,在那之前,中國人一直沒有解決內心中對於生死的困惑。

儒學統治了中國二千多年,儒家告訴我們,讀書人應該追求做君子,做聖人。儒家於社會講集體主義精神,於個人講血緣宗族,它們都是要求個人爲集體做出犧牲。

如果一個人以天下大同爲理想,併爲之去奮鬥終生,當他的目標無法實現的時候,他應該是十分痛苦的。

但是這個時候如果你精通儒學,那麼你就應該想到,你活着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先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一旦你能這樣想,那麼你在人生中遭受的所有的挫折與痛苦,都變得有了意義了。即使你一輩子不能獲得成功,你也不必死不瞑目。

因爲自有儒家的後來者,會繼承你的遺志負重前行;然後一代又一代的儒生,將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去完成集體的使命。

只要你相信這一套,又能嚴格地以儒家規範來指導自己,那麼你就是君子,甚至是聖人,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道家講“無爲而治”,講出世,講修仙,講以德報怨,但是他也不談生死大事。所以只有佛家講“放下”,講“看淡”。

佛教本土化以後成了禪宗,去掉了一些生死輪迴的迷信色彩,被宋代的文人所接納後,就形成了蘇軾的這種曠達的思想。

這種思想,不是叫你衝風冒雨,迎着刀子給我上,也不是叫你避世而居,無爲而無不爲;而是叫你“徐行”,慢慢地來。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做。要相信你自己,憑着你自己的本心去辦事,而不是聽風就是雨,被外界嘈雜的聲音所影響。

去年在網上聽上海復旦的王德峰教授講課時,王教授提到,我們中國的學生其實最應該加強學習的不是外語,而是哲學。

本人也是這麼覺得,應該早一點把哲學引入我們的中學教育。因爲我們是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民族,所以人們就少了一些精神上的寄託。

所以我們應該多學一點哲學,讓孩子們提前懂得生命的本質是什麼,懂得一個人該如何看待人生中的得失。只有這樣才能以健康的心態,度過我們生命中那些難熬又漫長的歲月。

其實康輝老師和康震教授對蘇軾這一首《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的解讀,都是非常有意思的,而且也非常獨到。

康震教授“知人論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蘇軾在創作這首詞時內心經歷的變化。而康輝老師則指出了這首詞對於我們如今的青年人來說,存在什麼樣的指導意義。

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這一輩子的路應該怎麼走,最好還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只要你認準了前路,那麼當你面對任何困難和挫折時,你都應當堅定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你也不必急於求成,你也不必害怕失敗。因爲無論結果如何,若干年後,當你再回首這一段經歷時,你會發現,往事早已經了無痕跡。

就像蘇軾早年在詩中說的那樣: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是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趾爪,鴻飛那復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