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中資無孔不入？泰國腐敗政治與軍警的「官官相護打擊法」

「入侵泰國的中國灰色生意？從泰國警紀敗壞的插曲說起。」圖爲2013年的泰國反政府示威者。 圖／美聯社

「入侵泰國的中國灰色生意？從泰國警紀敗壞的插曲說起...」

一月初臺灣女藝人安於晴遊泰，在1月5日晚上遭到曼谷警方攔檢，警員檢查出她與友人攜帶電子煙，並以違反泰國法令爲由，向她們勒索了2萬7千泰銖（約新臺幣2萬3千）。後來臺灣藝人於社羣媒體上控訴此事後，曼谷警方堅決否認。原本此事將變成羅生門，渠料泰國色情產業大亨、也是人稱「爆料天王」的前國會議員朱威（Chuwit Kamolvisit）出面提供證據，逼得警方不得不道歉，並將涉案警察法辦。

此事只是泰國警紀敗壞的一個小插曲，背後凸顯的是泰國貪腐盛行、法治不彰的官場現象。從2022年擺脫新冠疫情陰霾以來，或基於輿論壓力、或着眼今年5月的大選，總理巴育（Prayut Chan-ocha）政權開始打擊黑金，主要目標是掃除非法外國資本對泰國內政的影響，特別是來自於中國、遊走於法令模糊地帶的灰色生意。

近來泰國警方採取多管齊下的方式掃黑，像是在臺灣女藝人一案中出面道歉的警察總長，他正在處理中國犯罪集團的大案，這也是由朱威爆料的案件、由警察副總長則責清查僞造簽證，並和曼谷警方一起查緝販毒；警察助理部長則率領科技打擊犯罪部門（TCSD）調查電信詐欺、以及從中利用泰國人頭做非法灰色生意等。

所謂的「灰色生意」，是指利用泰國國民擔任人頭的非法代理行爲。由於泰國《外國企業法》規定一家企業的外國股權不得超過50%，還列舉三種可能禁止或限制外國參與的產業類型清單——例如軍火或、泰國樂器製造等涉及國安或藝術文化的產業—— 目的是保護泰國企業、也避免外資把持泰國經濟。另外，巴育政權也特別針對曼谷唐人街、四個華人聚集區的場所——如餐館、按摩店等——要求他們提供相關資料，以檢查經營商業登記文件或財務資料是否違法。

餐飲娛樂業都算小事，目前最受泰國注目的當屬上述提到的中國犯罪集團，主腦就是人稱「土豪」、泰文名字爲猜納（Chaiyanat Kornchayanant）的中國人。他被認爲是三合會（Triad）成員，因與泰國高階女警結婚而入籍泰國。其妻爲前警察總長姪女，在警界擁有廣大的人脈、白道結合黑道，也是土豪犯罪集團的利器。

圖爲猜納（Chaiyanat Kornchayanant）本人。 圖／泰國公共電視

▌猜納土豪之外，深不見底的中國灰色生意？

土豪猜納的事業版圖遍及曼谷、清邁、普吉島等地，大量開設合法公司以掩護非法生意。目前他與其犯罪集團共40多人被警方羈押，分別被泰國檢方以販毒、洗錢、非法擁槍等罪名起訴，並被查扣高達50億泰銖（約新臺幣44億）的動產與不動產。其妻子也被迫去職，也被控協助洗錢等罪名，相關涉案人員也在被調查當中。

2022年年底，泰國警方也掃蕩了娛樂場所，例如在曼谷查緝一家由中國人非法經營的高級招待所、掃出大量毒品。這類招待所主要的顧客都是中國人，當晚羈押了兩百多名中國顧客，其中有一半藥檢呈現陽性反應。據評估，該招待所平時每晚的非法毒品收入可達5百至6百萬泰銖（約新臺幣4百至5百萬）。

於此同時，泰警在曼谷近郊突襲三處疑似藏匿販毒集團的地方，逮捕了十多名中國人和幾名泰國人，其中有中國人以假的泰國身份證和護照冒充泰國人。另外，警方在現場也發現鉅額的現金、共計超過4千萬泰銖（約新臺幣3千500萬）；現場許多豪華汽車、包括價值千萬的跑車都被警方查扣。

由於在疫情期間泰國關閉邊境，也幾乎和中國斷了往來，科技打擊犯罪部門也發現，這些定居在泰國、過去也與金三角毒品貿易有關的中國罪犯，正在利用金三角的販毒資金來僞造身分，來購買泰國的房地產、試圖將犯罪所得洗白，甚至影響了整個泰國的房地產市場。

泰國警方在其他省分亦有所斬獲，像是在泰國中部的巴蜀府，警方也曾逮捕一名貪污的警察。他涉嫌和中央政府商務部官員勾結，向中國犯罪組織出售泰國人的個資，用以經營柬埔寨電信詐騙；至少有數十名移民局警察涉嫌與官員勾結收賄，他們簽發各種簽證給數千名中國人，讓他們能留在泰國從事非法活動。

圖爲2018年，泰國警方查緝到的毒品。 圖／美聯社

2022年年底，泰國警方也掃蕩了娛樂場所，例如在曼谷查緝一家由中國人非法經營的高級招待所、掃出大量毒品 圖／美聯社

▌當泰國權力核心們也被捲入灰色企業？

原本巴育政權想借由取消外國人不可擁有土地的禁令，來吸引更多外資、活化泰國經濟，但這種想法被許多泰國人批評是在「賤賣國土」；外界也擔心中國的灰色資金進入泰國購買土地，會使泰國人無力置產，加上許多灰色資金都是有關毒品、賭博等非法行爲，會助長外國人在泰國設立非法娛樂場所或從事詐騙活動，因此巴育也不得不擱置該命令。

仔細研究灰色生意的案件，會發現大多和中國人——特別是惡名昭彰的三合會——脫不了關係。除了政府官員貪贓枉法外，泰國政黨和中國資金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例如人民力量黨（以下稱：PPRP）就被踢爆曾接受過土豪猜納的300萬泰銖獻金，由於猜納身爲中國人、泰國身份也曖昧不明，外界認爲他的身份有可能是是非法取得的。如此，將變成PPRP接受外國違法的政治獻金。

當然，在軍方仍掌握大權的前提下，法院某種程度上也是軍方開的，很難想像親軍系的PPRP會受到任何究責。但中國犯罪資本和泰國政客之間的連結已透過輿論發酵，威脅到PPRP在今年大選的前景。不少民調都顯示爲泰黨（PTP）將成爲最大黨，而前泰國總理、爲泰黨創立人塔克辛的小女兒翁盈（Paetongtarn Shinawatra）仍是聲望最高的總理候選人。

處於權力核心的巴育也被捲入中國灰色生意醜聞，例如今年初，巴育的姪子Patipat Chan-O-Cha遭檢舉與土豪有密切往來。他的運輸公司負責運送土豪的中國客戶往返芭堤雅、普吉島和曼谷。在此之前，巴育姪子也曾被外界批評以特權承攬多項政府工程，但都無疾而終。其父即巴育之弟Gen Preecha是現任軍系參議員，亦被指控貪污鉅款，最後也不了了之。

雖然巴育公開承認警隊腐敗的問題已持續多年，也承諾政府會認真整頓、進行改革，但這種流於表面的宣示已挽回不了聲望。泰國人民心知肚明犯罪集團之所以不怕泰國法律制裁，就是吃定巴育政權缺乏透明度、法治不彰，而且政客和官員就算收賄，往往也有罪不罰，巴育家族即是最好的例子。

處於權力核心的泰國總理巴育也被捲入中國灰色生意醜聞。 圖／美聯社

圖爲2020年11月，泰國爆發學運，圖爲當時候拿着黃色小鴨抵抗的反軍方示威者。 圖／美聯社

▌泰國的選舉與未來

有一件乍看無關、卻可解釋泰國政治爲何如此敗壞的外交行爲，這個事件也足以清楚瞭解軍政府的領導爲何正在摧毀泰國。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聯合國大會於10月針對烏克蘭的領土決議案進行投票——決議案名爲「捍衛聯合國憲章」，也就是反對俄國違反烏克蘭的主權與領土完整原則。

該決議案最後以73%的多數票通過，除了譴責俄羅斯的侵略，也要求立即撤軍。聯合國193個成員裡，只有俄國、北韓、白俄羅斯、尼加拉瓜、敘利亞5國反對，另有中國、越南等35國棄權，而泰國亦是其中之一。泰國外交部的解釋是藉此凸顯泰國希望透過談判實現和平的立場，然而被學者斥爲荒謬，質疑是巴育政權從普丁政權獲得了某些利益。

當執政者見利忘義、無視國際法，並將國家視爲個人禁臠，如此必然上行下效。在軍政府大權獨攬的八年中，泰國政府表現每況愈下，根據國際透明組織（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的「清廉印象指數」（CPI），泰國2022年的清廉指數，分數從2014年的38分降到36分，排名也從第85位下降到第101位，顯示巴育政權就是問題所在，上樑不正，又怎麼怪基層官員貪污腐敗？

最後，由於PPRP表態支持副總理普拉威（Prawit Wongsuwan）競選總理，心中只有選舉的巴育目前已和PPRP分道揚鑣，將代表統一泰國團結黨（United Thai Nation Party）參選。

如果巴育連任成功，將成爲亞太地區在位時間名列前茅的專制領袖之一。若真如此，掌控參議院的軍系可能因巴育出走而分裂，因此總理大位花落誰家還在未定之天。

無論誰當選總理，都得面對泰國社會要求澄清吏治的聲浪。若是爲泰黨與其他在野勢力合作拿下政權，比較可能帶來改革的風氣；但如此必定會動了既得利益階級的「乳酪」，軍系與保皇派也都對爲泰黨等不滿，不排除會藉此發動政變。如果泰國陷入新的政爭，將更無力進行政治革新，也會繼續沉淪下去。

圖爲2022年11月18日，曼谷舉行亞太經合組織峰會時在會場外發生的警民衝突。 圖／美聯社